石头胡同,京城八大胡同之一。更是一条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胡同,明代修建城墙时,皇宫所有石料都存放于此,故名石头胡同。
国有国史,人生起伏。一条胡同,也自有它的兴衰更替。
嘉庆年间,安徽嵩祝戏班进京并驻此之后,石头胡同便变得热闹起来,五行八作俱全。自北向南,照相馆、西医诊所、戏园子、书茶馆、饽饽铺、油盐店、大烟馆、白面房,甚至还有当铺、棺材铺、澡堂子等。
当然,这里更多的还是还是酒馆和妓/院。自古酒/色不分家,虽说在石头胡同中驻班的,多为二等的青楼茶室,但这里的聚仙酒楼却是京城黄带子阿哥们摆场会友的必到之所。
闹市之地,不够雅静,但阿哥们要的便是这份热闹;木质两层楼的装潢也谈不上高档,可各式菜肴却是色鲜味足。据传这里的大师傅是宫里御膳房出来的,年老退休时,由内务府出面赏赐了这聚仙楼用以谋生。
而坊间百姓传得更邪乎的是这聚仙楼生意如此的好,是因为其背后的大东家就是内务府的大总管李莲英。
那可是老佛爷面前,一等一的大红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李大总管的酒楼里闹事?
对于这种说法,载洵也只是轻轻一笑。混在这帮子纨绔圈中,铁良也真是没啥长进。刚儿在马车上,伏在自己耳边当什么大秘密显摆的样子,真是跟后世那个勇猛无比的“铁王爷”相差太远。
自昨晚闻得载洵归家后,铁良就赖在王府中不走,饶是醇王爷斥骂他“蹭饭小子没出息”,亦是不为所动。看得出,对于载洵的亲近,并没有因为这两年的时光而减弱半分。
载洵的生母,侧福晋刘佳氏也笑言,“铁良这小子,跟老六打儿小感情就好,倒是比载沣他们还更像是亲兄弟了。”
载洵也是好笑,醇王府的老大早亡,二哥载湉四岁入宫,皇袍加身。接下来正福晋生的两个儿子也都是未及长成便夭折。府中的阿哥儿便只剩载沣、载洵和载涛这一母同胞的兄弟三人。
所以,刘佳氏在王府中的地位,也很是不低。加之光绪亲政,醇王爷有些体已话也不愿与太后胞妹的婉贞谈,反倒是与刘佳氏亲近了许多。
载洵归家,自是醇王府的头等大事。尤其是龙旗公司的大名早已传遍欧亚,连那些洋人买办们也是不时的便提起洵贝勒的大名,身为海军总理的奕譞虽说在信中不时训斥,但其实心中也是很为儿子的成绩而感到骄傲。
载洵不顾额娘的拦阻,执意要去石头胡同。上朝归来的醇王爷眼神复杂的扫了载洵几眼,便挥挥手,“早去早回,回来后来我书房!”
载洵垂手应“是”,啥年头,也不论皇亲显贵还是平民之家,这老子训儿子,都总是天经地意的。载洵也心知,皇帝二哥必是在早朝上提及了台湾巡抚衙门的空缺,恐怕王爷老爹也会对自己所图之大有些感到意外。
“可是……就算争取来了,别人也都会认为这台湾巡抚的位置,落在了醇王一系。具体的人选,还不是得老爷子你说得算?”
领着铁良走到后海边上,载洵还是稍有些郁闷。晚生了十年呀!以自己不足二十的年龄,就算是有皇帝二哥信任,有老佛爷开恩外放,也指定不会有什么独当一面的重要位置。
好在,距离甲午,还是有着几年的时间。这几年中,也是大清国相对平稳的几年。法国在越南那占尽了好处;英国人紧守着长江流域,一心发展自己的贸易输出;美国人自信不足,外交政策比较保守;德国……在载洵的心目中,与英国人相比,德国人才是合作的最佳对象。
同大清一样,德国也是一个大陆国家,对于海权的诉求没有英国人那么强烈。更主要的是德国人的目标征服欧洲,和大清国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这与小鬼子和老毛子完全不一样,那两个中华的恶邻从来都是中央大国这片最富饶的土地的为目标的。
龙旗公司的发展势态良好,只要台湾开设经济特区一事通过朝议,载洵有信心几年之内,在宝岛上打造出一个奇迹,一个会促进东方大国强大起来的崛起奇迹。
19世纪末,一个资源还未被过度开发的时代,一个无数行业还在萌发的时代,再加上载洵拥有穿越众的金手指,随手划一个圈,都能点石成金。
南洋、中东……好吧,还是先把北京城的这帮子阿哥们搞惦吧!
丁南山他们都留在了欧洲,金二、扎哈和萍儿也都没跟回来,刘佳氏在听说儿子曾遭遇海难,差点丧命的经历,立马又给找来了一群随从。
载洵苦笑连连,“额娘,这是在京师内城里,就是跟其他家的阿哥们吃酒聚聚,又不是去打仗,我带这么人干吗?再说,您连这丫鬟们都弄来四五个,这是要干吗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分家开府呢!”
“不行,你五哥和老七都听话的很,唯有你这小六从小就喜欢东跑西跑,当初额娘就不同意你去什么那洋人的国家,你看,差一点就……”
刘佳氏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去,又唯恐被下人们看见,连忙捂嘴转身!
“胡闹!”
醇王爷看得一皱眉,“慈母多败儿,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当年我才十岁,就随皇额玛去木兰秋狩……”
“然后阿玛一箭就射中了一头母鹿,皇爷爷一高兴,还赏赐给你一柄宝弓!阿玛,这事我都听你说过好多次了!”
载涛人小无忌,王爷老爹被扫了面子,刚要立眼,刘佳氏连忙将载涛拉到身后,“好啦好啦!老七说的也没错,你那点事,打孩子们小时就开始说,我都听得耳朵起腻了。”
奕譞大怒,可是这儿子和媳妇都不给面子的事,也不好大发脾气,只好“混帐,反了你们!”的发泄几句。
等转头时,正看到载洵在那捂着嘴偷乐,“你也是个混帐,有五十万两子损宫里,也不看看咱这王府破旧啥样了?还有,那每年一百万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今日已经对百官言明此事,介时你若是拿不出银子,看御史们不参你个欺君之罪?”
得,老爷子这是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如此机密之事,居然在正厅堂而皇之的高喝出来。
载洵连忙恭手,“阿玛,我先去赴约,回来再跟您一一禀报。”
……
醇王府的马车行至聚仙楼外,载洵带着铁良跳下来时,一大帮子满八旗阿哥们都围了过来。两年不见,又是内城中同一战线的兄弟,阿哥们看到载洵,都很是亲切。
载洵挨个的抱手还礼,再让铁良每人给送上两瓶苏格兰威士忌,阿哥们爆出一阵欢庆,大呼“洵哥儿就是仗义,留学泰西,还记得给大家伙带礼物!今儿在聚仙楼,咱们满八旗的爷儿们就喝这个了,气死布仁苏那帮家伙……”
“别、别……”
载洵连忙摆手,没想到自己走了两年,这内城中的满、蒙小阿哥们还是依然如此对立。若是被皇帝二哥知道,这对立的根源,还是当年自己走之前捣鼓出来的,会不会直接让宗人府捉拿?
“各位,听载洵说一句,满、蒙一家,甚至连满汉也是一家。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五洲震荡和为贵。当年圣祖爷亦曾说过天下一家。咱们小时打打闹闹的也没什么,可如今大家伙都长大了。年纪长些的,都成亲生子了;有功在身上的,想必家里面也都在帮谋个差事。咱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更不能游手好闲,以吃烟狎妓、逗狗溜鸟为乐,那岂是我们京城爷们、雄库鲁的后代该做的事?”
载洵的话,让大伙都是一愣。其中几个被载洵严厉扫到的,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当然,不以为然的也大有人在。
恭王府的老大果敏贝勒载澄便仗着年长许多,又与载洵同为皇亲帝胤,咧开大嘴摆了摆手,“洵小六儿,哥哥我还真以为你去泰西留学了两年,便有了什么大出息呢!可这一见,还是学些老人的话来兄弟们中间显摆!”
要说这些人中,除了铁良在感情上与载洵亲近,其他人便属恭王府这一支在血缘上与醇王府最近。恭亲王奕訢与醇亲王奕譞同为道光帝之子,分别行六、行七。
载澄便是载洵的亲堂哥。可奕訢英明一世,生的儿子却是……尤其是这载澄,愧为恭王府长子,还是大学士瓜尔佳·桂良的嫡亲外孙,却只知玩乐。
常年打着澄贝勒的旗号留连八大胡同等烟花之地。嫖/妓吃烟自是都不在话下,更是曾为所养免相公出头斗狠,大大丢了皇室的脸面,被老佛爷训斥不说,还责令入宗人法抄书面过。
看到载澄色厉内荏,面黄肌瘦,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身子,载洵摇摇头,这货也活不几年了,貌似还死在了奕訢的前面,又没有子嗣,连铁帽子亲王都是过继给敏郡王的载滢之子溥伟归宗,才得继承的。
“大哥,您还是好好养养身子吧!那烟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
看在一脉血亲的份,载洵本想说喜欢几个女人就罢了,没事玩什么兔相公呀?就您这身子板……
可载澄一瞪眼,“我能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洵小六来说三道四吧?”
“成、成,大哥您随意,就算小弟多说错话了!铁良,来安排大哥上座,大家伙也都进来,咱们准备开席!”
京城爷们,要的就是脸面。载澄再是遭老佛爷训斥,再是不受恭王得意,也不能忍受在大家伙面前,让比自己小很多的兄弟指点。
载洵也清楚,这人要作死,那是佛祖也救不得的。便由得载澄神气,也必要跟这货较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