峕儿刚进军营,便命人速去通报自己的父亲贾充,贾充身为三军主帅,平日里虽不苟言笑,但听闻自己的女儿平安脱险归来,也忍不住喜形于色,从主帅营帐中慌忙迎出,一见到峕儿,顿时百感交集,又惊又喜:“峕儿?真的是你!你能虎口脱险,真是太好了!快,让为父好好看看..”说罢,拉着峕儿上下打量,“你可知你和言儿不在这些日子,为父有多担心吗?”贾充抬头看了看峕儿身后,却不见颛孙言的身影,于是问道:“怎么不见言儿呢?.。言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贾充没有见到颛孙言,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峕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子衍哥哥有事先不能回军营,爹爹放心,他也已经平安的离开了凉州城。”峕儿说道。
“哦?何事如此重要?”贾充问道,心想何事能让颛孙言擅自离开军营,枉顾军令。
峕儿环顾了下四周,见耳目众多,于是故意大声说道:“子衍哥哥探知了鲜卑军的一些重要情报,需要再详细核实方能回来复命!”说罢,又凑到贾充耳边悄悄说道:“此处人太多,请容峕儿稍后向爹爹详禀!”贾充会意,点点头,和峕儿一起走进主帅营中,立即屏退了左右侍从。峕儿随即上前,悄声将在凉州城中所发生的一切详细的告诉了贾充。贾充听罢,沉思了半晌,一是为颛孙言所中之毒担心,不知是否会有性命之忧;二是不清楚那个易青瑶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带颛孙言去蜀山,是敌是友?
峕儿何其冰雪聪明,见贾充神情凝重,双眉紧锁,对父亲的担忧也猜到了一二,于是说道:“爹爹不用担心,虽然峕儿也不知道那个易姑娘和子衍哥哥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但见她并不像坏人,也无加害子衍哥哥之心,而且此人武功高强,子衍哥哥中了毒,有她在旁同去蜀山倒是件好事!”
“峕儿妹妹!你回来啦!大哥真是太高兴了!”正在此时贾彝边说边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原来贾彝听说峕儿一个人从凉州城平安归来,前来探望是假,想一探虚实是真。
峕儿被掳走当日,贾彝的一言一行,让峕儿早已对这个哥哥心灰意冷,看着他满脸堆笑的面孔,峕儿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只是冷冷的说了句:“多谢大哥关心,峕儿命硬,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怎么不见子衍兄弟呢?”贾充佯装惊讶的问道。
贾充正欲解释,峕儿却抢先一步说道:“他中了毒,去找解药去了。”贾彝听罢,又详细的询问起二人在凉州城内的情况,峕儿并不想将自己和颛孙言的遭遇都告诉贾彝,但又不能不让他了解一二,于是敷衍的应答了几句。
“报——”正在这时,士兵突然来报:“传令官到了。”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响亮而冗长的声音:“圣旨到——”朝廷派来的传令官魏寅已经手持圣旨,迈进帐中。贾充、贾彝和峕儿等人慌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凉州城久攻不下,尔等有负圣恩,限三日内破城,否则一律按军法处置。钦此——”贾充慌忙磕头谢恩,双手接过圣旨。
“三日之内破城?这怎么可能?”峕儿心存不解,忍不住说道。
“休得放肆!”贾充挑眉怒叱。
魏寅上下打量了峕儿一番,说道:“贾大人,这位想必就是贵府的二小姐吧。”
“正是小女,小女唐突,让魏大人见笑了。”贾充说罢,瞪了峕儿一言,示意她不要再随便插嘴。
这魏寅身形矮短胖,早年不过是一潦倒书生,落魄时曾到贾府乞讨,贾充见其有些才情,赏了些银两让他度过了难关,后来攀上了皇后的表兄杨焕,一路平步青云,凭着八面玲珑,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个魏寅对贾充早年的恩情倒是一直念念不忘,在宫内也对贾充多有照应。
魏寅看了看峕儿,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的捂着嘴干咳了两声。贾充见状,知其必有内情相告,于是立刻命令其他人都退下。
见帐内只剩自己和魏寅了,贾充随即向前,双手抱拳作揖到:“圣上突发急诏,此事必有蹊跷,还望魏大人明示!在下感激不尽!”
魏寅四下探望,见确实已无其他人,这才说道:“贾大人,你虽然将在外,但何事能瞒过圣上的眼睛。你的侄子和女儿被鲜卑军掳去数日,我军在凉州城外按兵不动,这些早有人向圣上禀报。更说你惧怕鲜卑,想必有归降之心啊..”
贾充听罢大惊,若是皇上信了他人谗言,叛国之罪可是要被诛杀九族的啊,不由得额头渗出一丝冷汗,说道:“贾充臣子之心,日月可鉴,绝无二心啊,还望魏大人回去之后一定要替在下多多美言,断不能让皇上误信那谗言才好!”
魏寅听罢,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这事我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圣上说了,你若是能三日之内攻下凉州城,就能证明你对朝廷的赤诚之心,若是攻不下..。”
“若是攻不下会如何?”贾充心知要攻下凉州城谈何容易,更别说限期为三日。
“三日内若是攻不下,后果堪舆啊..贾大人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先走了,贾大人珍重!”军中耳目众多,魏寅不便多说,转身便欲离开。
“魏大人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敢问究竟是何人在圣上面前挑弄是非?”贾充双手作揖,留住魏寅。
“这..”魏寅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凑到贾充耳边悄声说道:“琅琊郡王.。。”语罢,急步离去。
“司马伦?是他?”贾充仔细回想,自己似乎与这位琅琊郡王并无交恶之处啊,怎么会..贾充怔怔的扶着木椅缓缓坐下,忧心忡忡。三日之内攻破凉州城,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贾充心想此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自己死不足惜,怕只怕会让无辜的将士及家人受累,自己戎马半生,对司马家衷心耿耿,没想到今日竟落到如此田地,念及此,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在此时,峕儿与贾彝一同掀开帐门急急的走了进来。
“唉——”贾充并未看向二人,缓缓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贾家会遭此一劫!”
“父亲,究竟所为何事圣上此次会逼得这么急?”贾彝不解,追问道。
贾充便将事情的缘由简单的向二人讲述了一下,但因担心军中耳目众多,横生枝节,所以并未提及琅琊郡王司马伦一事。
“原来又是因为自己这个表弟颛孙言和妹妹峕儿被俘,才会引来圣上的猜疑。”贾彝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他二人连累甚至丢了性命,不由得心生怨恨,眼神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峕儿。
峕儿见状,冷笑道:“哥哥不必怨恨,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连累哥哥你的。”
“承担?如何承担?说得好听,你能三日内攻下凉州城?”贾彝冷嘲热讽道。
“攻不下凉州城,我也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爹爹的清白..”
“都给我住口!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内讧!”贾充本就心乱如麻,峕儿兄妹二人又在此时争吵,无疑火上浇油,不由得大怒,用力猛的一拍案牍,竟将案牍上的司南生生的震落了下来,“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司南乃是用天然磁石制成,好似一把圆底汤勺,静止时勺柄会指向南方,行军打仗时可用来辨识方位。司南应声落地,碎裂成了两半。三人见状皆愣住了。
峕儿怔怔的看着地上碎裂的司南,又看了看父亲腰间佩戴的宝剑,冰雪聪明的峕儿如醍醐灌顶,心生一计,大喜,对贾充说道:“父亲,峕儿想到了一个妙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你一介女流,还懂行军打仗不成?”贾彝轻蔑的冷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说来听听吧。”贾充虽然也对峕儿所谓的“妙计”没有什么信心,但此时也是一筹莫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峕儿在凉州城内多日,见鲜卑士兵皆是身着铁甲,”峕儿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可在这附近寻些磁石累于道边,诱敌深入,磁石会令鲜卑军行动迟缓,我军可着皮甲,且战且进,磁石助攻,定能以一当百,攻进凉州城。”
贾充听罢,半晌不语,惊异于峕儿的聪慧过人,但又对此计是否可行有些犹疑。
“磁石?只有三天时间,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磁石?”贾彝认为峕儿的计谋只是纸上谈兵,并不可行。
“《名医别录》有云‘磁石,生太山川谷及慈山。山阴有钱处则生其阳’,”峕儿说道,“在来凉州城的路上,我曾与士兵去采摘毒蕈,见这一带山岭奇峻,山势颇似太山川谷,应该能觅到磁石。”
“你们先退下吧,为父先考虑考虑。”贾充说道,挥了挥手示意峕儿及贾彝离开。峕儿上前一步拜过父亲,便先行离开了。贾彝往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又退回帐中,轻声对贾充说道:“父亲大人,孩儿倒是有一计,定能破凉州城,只是不知道父亲肯与不肯..”
贾充看了贾彝一眼,知子莫如父,心知贾彝城府颇深,倒也有些谋略,于是点点头:“你但说无妨。”
贾彝急步走到帐门外,四下张望,见除了门口的士兵,并无他人,这才退回营帐中,走到贾充跟前,在贾充的耳边窃窃低语了一番。贾充听罢,神情先是由惊转喜,进而又黯淡了下来,紧锁双眉,不置可否。
“父亲,您意下如何?”贾彝目光狡黠,试探着问贾充。
“这样做,传出去岂不会让人笑话我晋军胜之不武?”
“正所谓‘兵不厌诈’,若能攻下凉州城,别人只会敬佩父亲您的胆识和谋略,又怎会取笑于你呢?”
“这..”贾充还是有些犹豫,“我们还是先依你峕儿妹妹之计行事,若是不成再说吧..”
“父亲..”贾彝还欲继续劝说,却被贾充挥手打断,示意他退下。贾彝叹了口气,只好讪讪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