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彝走后,贾充便命人连夜秘密去采集磁石,果然如峕儿所料,在周郊的山上觅得不少磁石。次日清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大军开始进攻凉州城。
贾充命兵将们身穿皮甲,并挑选出军中力大勇猛之士五人编为一组,冲在队伍的最前方作为先锋。其中两人用推车推着磁石,另外三人护住推车负责拼杀,大部队紧随其后,且战且进。此举大大的干扰了身穿铠甲前来出城迎战的鲜卑军,使他们行动变得迟缓,晋军一度占了上风。
但是兀秃文异在初战不利的情况下,很快识破了晋军的伎俩,居然下令士兵们赤膊上阵。虽无铠甲护体,但鲜卑士兵个个勇猛无比,双方鏖战两日,僵持不下,皆死伤无数。主帅贾充亦在混战中不慎受伤,手臂中了一箭,这箭非比寻常,是鲜卑人淬过毒的竹箭,军中医全都官束手无策。
眼看三日将至,凉州城仍然久攻不下,众人心急如焚。贾充负伤在床,高烧不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在清新的间隙便将军中大小事务授权给贾彝处理。
“报——敌军派人送来口信,说是..”一士兵前来禀报。
“快说,何事如此支支吾吾。”贾彝不耐烦的说道。
“说若.。。若是我军归.。归降,就命人送来将军所需的解药..”
“大胆鲜卑,竟如此猖狂!”贾彝怒道,说罢转身走向病榻上的贾充,“父亲,三日之期将至,若按我所说的计谋行事,定能攻下凉州城。您若再不做决断,恐悔之晚矣。”
气若游丝的贾充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唉,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试了..。”
“遵命!我这就去办!”贾彝喜出望外,欲起身离开。
“慢..切记.。切勿伤了你峕儿妹妹..。”贾充强忍着伤口处的剧痛,支起身来对贾彝叮嘱道。贾充心知贾彝急功近利,但峕儿怎么说也是他的妹妹,应该不会加害于她,但还是再次嘱咐了一下贾彝。
“父亲您请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贾彝说罢,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开,带着几位亲信士兵直接闯进了峕儿的营帐中。
峕儿正在帐中焦急的翻阅着医书,想从书中找到为父亲解毒的方法,但却一筹莫展,峕儿思忖着,若是别无他法,只能自己再赴凉州城,亲自向拓跋文异讨要解药。
“来人,把峕儿给我绑了!”贾彝大声说道。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峕儿见贾彝突然带人闯入,大惊。
士兵们不由分说便将峕儿绑了起来。峕儿毕竟是将军的女儿,且手无缚鸡之力,来人只是绑了峕儿的双手,让她不能逃走即可。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对我,不怕将军砍了你们的脑袋吗?”峕儿又惊又怒。
“峕儿妹妹,三天之期将至,此事因你而起,你不是说要一力承担吗?现在就给你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休得再做无谓的挣扎,一切听我的!”贾彝说罢,便命人将峕儿带走。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向兀秃文异换凉州城,”贾彝看着峕儿诡异的一笑,“哦,对了,还有换父亲的解药,哈哈。”
原来,当初兀秃文异送峕儿回军营,二人在郊外的对话皆被贾彝安排的探子探听到了,并禀报了贾彝。贾彝知道这位鲜卑的副帅对峕儿一往情深,便想用峕儿的性命为要挟,逼拓跋文异放弃凉州城。兀秃文异虽然只是鲜卑军的副帅,但贾彝打听到此人在鲜卑军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此次交战更是由他指挥,心知胜算更大。
“贾彝,你太卑鄙了,平日里我还称呼你一声大哥,你!根本不配做我大哥!”峕儿愤怒的对贾彝说道。
“峕儿妹妹,我也是为你好,若是此计成功了,你便是我贾家的功臣,更是大晋朝的功臣!”
“哼!”峕儿冷哼了一声:“若是爹爹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你!”
“哈哈哈哈..”贾彝冷笑道:“你又怎知爹爹不知?我可是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才前来拿你的,你只需好好配合,和我们演一出苦肉计便可。”
峕儿一听,哥哥不念亲情已经够让人心寒了,现在居然连自己平日里尊敬的父亲也与他合谋,要用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来做交易的筹码,顿觉如坠万丈冰窖,满腔悲凉,寒彻心扉。若是子衍哥哥在就好了,又岂会让贾彝如此放肆,子衍哥哥,你此时又在何处?可知峕儿有难?..念及此,峕儿心中酸楚,眼泪夺眶而出。
贾彝深知此事若是传出去,必会让军中有诸多非议,只能暗地里进行。于是命人堵住峕儿的嘴,防止她大吵大闹,悄悄的将她押回自己营帐中。同时命人休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兀秃文异手中。
深夜,凉州城内。
兀秃文异看完晋军送来的书信,似有千斤重一般,险些从手中滑落。
“无耻!卑鄙!”兀秃文异双目圆瞪,气愤的将手中书信猛的掷到地上,恶狠狠的说道。
一旁的拓跋楠儿见他如此愤怒,赶紧上前拾起书信,一窥究竟。
“亏得这些中原人士自诩为什么饱读诗书之辈,居然拿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为要挟,要我们在辰时之前交出凉州城和解药..”拓跋楠儿看完之后也难掩胸中怒火,“虎毒尚且不食子,峕儿姑娘摊上这样的父亲,真是可怜之极。”
见兀秃文异紧闭双唇,眉头紧锁,目露杀气,拓跋楠儿不由得有些担心:“文异哥哥,你不会真的傻到要拿凉州城去换峕儿姑娘吧。”
沉思了半晌,兀秃文异答道:“就凭这一封信就想换取我凉州城,未免也太小看我兀秃文异了。正如楠儿所说,中原人士向来以正人君子自居,若是此事张扬出去,胜之不武,必被世人所不齿,料想他们也不会真的这么做。这也许就是他们的一个苦肉计。”
“嗯,你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办。”
“——按兵不动!”
次日清晨,已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辰时已到,凉州城仍然久攻不下,见兀秃文异并无拱手相让之心,贾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看来,不动真格的这个兀秃文异是不会就范的,来人啊!”贾彝自有盘算,随即吩咐手下,去将这几日抓来的鲜卑俘虏带一个机灵点的过来。
鲜卑俘虏带到,此人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名叫达奚应,原是兀秃文异的亲信阿荣达的手下随从,因受伤被俘。贾彝随即又命人带出被堵住了嘴的峕儿。
“此女子你可认得?”贾彝指着峕儿对达奚应说道。峕儿不知道贾彝究竟想要干什么,只能怒视着贾彝。
达奚应见峕儿有些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便摇了摇头。
“她曾经在你们凉州城内呆过一段时间,你没见过她?”
达奚应仔细的端详了峕儿一番,猛然想起曾在篝火会上曾见过此女子,与首领众人似乎颇为交好,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似乎见过,记不清了。”
贾彝走到峕儿跟前,一把扯开峕儿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刀疤:“记住这个刀疤,记住这个女子叫峕儿!”说罢拔出自己腰间的宝剑,将峕儿的左手强行按在案牍之上,把心一横,挥剑斩下其小手指,鲜血四溅。十指连心,峕儿顿觉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想要叫喊却无法出声,瞬间晕厥了过去。
贾彝心想三日之期已到,若是再不攻下凉州城,贾府上下数百口都得枉送性命,莫说是砍掉峕儿区区一个手指,就算是赔上她的一条小命,换得自己和众人平安,也在所不惜。事发突然,众人没有料到贾彝会突出此举,皆目瞪口呆。
“替她包扎伤口,不要让她死了。”贾彝收起宝剑,冷冷的对一旁的亲信说道,仿佛他砍掉的并不是自己亲妹妹的手指,而只是一截普通得树枝木棍。士兵们赶紧将峕儿扶到床上,为其包扎伤口。
贾彝弯腰捡起地上的断指,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襟包裹起来,递给达奚应:“拿着这个回去,交给兀秃文异,告诉他,今日戌时,我等他消息。时辰一过,他收到的将是他最爱之人的人头!给他备马,让他走!”说罢便命人牵来马匹,让达奚应回凉州城报信。
达奚应虽对贾彝此举不明究竟,但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一言不发,立即收起包裹起来的断指,飞身上马,直奔凉州城。
凉州城内,兀秃文异正和几位将领正在商讨击退晋军的计谋,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被俘士兵达奚应被放回前来报信,兀秃文异随即传令将达奚应带了上来。
达奚应将包裹的断指双手捧给兀秃文异。
“这是何物?”兀秃文异一边打开渗满鲜血的裹布,一边问道。
“这是..一个姑娘的手指。”达奚应回答道。
一截血淋淋的断指已经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兀秃文异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心中立刻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把揪住达奚应的衣领,怒吼道:“什么姑娘?谁的手指?你给我说清楚!”
“他们..他们说叫峕儿!”
兀秃文异顿觉如晴天霹雳,心中并不愿意相信此断指就是峕儿的,“什么峕儿?你可曾亲眼看见?”
“属下的确亲眼所见,他们带来一个姑娘,那姑娘属下似乎在篝火晚会上见过。而且..而且她的脖子锁骨处有刀疤,他们特意让属下看过,还让属下记清楚,前来禀报首领..”
“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兀秃文异此时心知达奚应口中的这个姑娘必是峕儿无疑,已是急火攻心,怒不可遏。
“还说今日戌时等您的消息,时辰一过,您.。您将收到您最爱之人的项上人头。”
兀秃文异听罢,想着峕儿此刻正在遭受的痛楚,只觉得心中又急又怒,血涌天灵盖,提起刀便要冲出城去。阿荣达和拓跋楠儿见兀秃文异满脸杀气,慌忙将其拦下。
“放开我!我要去救峕儿!让我去杀了这帮禽兽不如的家伙!”兀秃文异怒吼道。
“主人,您不要冲动,或许这只是晋军的苦肉计。”阿荣达一把抱住兀秃文异,劝解道。阿荣达自幼跟随兀秃文异左右,对兀秃文异的性情自是十分了解,知道他一向沉稳多谋,很少会如此冲动行事,想必这位峕儿姑娘对于他的意义一定非同寻常。
“是啊,你这样冲过去不但救不了峕儿姑娘,说不定反而会害死她!”拓跋楠儿也在一旁说道。
此时达奚应上前一步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属下在晋军中探听到,晋国的皇帝限他们三日之内攻下凉州城,若是攻不下,他们的主帅就会人头落地。今日已是最后期限。晋军的主帅贾充受伤,现在是他的儿子贾彝独揽大权。砍下峕儿手指的正是贾彝。”
“竟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他们狗急跳墙,为求自保,连自己亲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拓跋楠儿听完,不屑的说道。
此时的兀秃文异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峕儿的父兄这是狗急跳墙,使出了鱼死网破的招数啊,这种人,为了自己的苟且偷生、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自己此前太高估他们了,以为他们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现在看来峕儿的确性命堪舆。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兀秃文异只觉得又急又怒,心乱如麻,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了想想有何良策,既能救出峕儿又能护住凉州城,众人得令随即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