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暴雨的气势渐渐弱了下来,变成了绵绵小雨。峕儿一早便去找到马倌,让他带自己去发现毒蕈的地方再寻些毒蕈。毒药毒药,是“毒”亦可是“药”,全在于人怎么用。这种“毒蝇鹅膏菌”虽然有毒,但也同样可入药,少剂量的服用对于治疗风湿有特效。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峕儿知道很多士兵都患上了风湿,将这种毒蕈制成药发放给士兵自是极好的。除此之外,峕儿心里还另有打算。
终于雨过天晴,山谷里的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树木花草皆如洗过一般绿得沁人心脾。短暂休整过后的队伍精神大振,大军开拔,继续前往河西。
快马加鞭,晋军离鲜卑军队驻扎的凉州城越来越近了。
贾充、贾彝、颛孙言等人骑马并行,离敌军越来越近,大家的神情都很凝重,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报——”前方侦查的士兵策马来报,“将军,我们抓住了一个敌军的探子。”
言罢,只见一个灰布衣服的青年男子被士兵五花大绑的推搡着押解到贾充的战马前,此人虽衣衫褴褛、满面尘土,但双目却隐隐的渗出一股杀气。
“此人伪装成凉州逃出的难民,鬼鬼祟祟的靠近我军,妄图打探虚实,被我们发现了,请将军定夺。”
贾充一跃下马,叱道:“你是何人?为何前来此地?速速从实招来。”
男子冷哼一声:“你等几日之后皆是我兀秃将军刀下亡魂,无需知道我的姓名。”
“大胆,竟敢对我们征西大将军如此无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贾彝也自马上跳下,拔出宝剑,直指此人眉心。
此人似乎毫无怯意,斜眼睨了一下贾彝,突然直直的用身体冲向贾彝的长剑,贾彝万万没想到他会自寻短路,慌忙将剑撤回,但已经来不及了。鲜血四溅,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之中,临死之前还狠狠的瞪了贾充一眼,眼神充满了仇恨,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此人是不想被严刑拷问,所以才选择了自戕。颛孙言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不由得头皮发麻,手脚发软,胃里一阵翻滚,呕吐了一地。战争的残酷果然远非颛孙言能想象,虽然他曾经在电视上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但那毕竟只是影片,这次身历其境,更是对战争产生了由衷的厌恶。贾充对此种事情似乎司空见惯,命人将尸体拖走,便转头对颛孙言说道:“言儿,你初次上战场,难免会有些不适,以后比这残忍血腥百倍的场面你都会见到,要好好调整心态,早日适应才好。对待敌人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倒在血泊中的就会是你自己。”颛孙言只好点点头。贾充随即又招手叫来贾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贾彝随即带着一队十几人的精兵从部队的侧翼快马加鞭向前驰去。原来是贾充见敌军的探子已经到了自己军营,由此可见敌军在前方应该还有人接应,所以派贾彝带人前去一探虚实。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贾彝便派人来报,前方十里,发现有敌军的一小队人马安营扎寨,大概有五十多人,皆胡服短衣,窄袖金钩,看样子此队人马极有可能就是鲜卑军派出的侦查兵。贾彝不敢轻举妄动,悄悄的埋伏在一旁的小树林中,等待贾充的指示。
“将军,让我带一队人马过去将他们全数斩杀!”贾充的亲信大将贾至仁上前请命。
贾充摇摇头,心想不能打草惊蛇,五十人的小队敌军很容易制服,但是如果能抓住活口,探听到鲜卑军的虚实方为上策。若是冒冒然前去进攻,鲜卑士兵性格刚烈,恐怕是难以抓住活口,反而暴露了我方行踪,需寻得一良策才好。
贾充正在沉思中,峕儿不知何时已经从队伍的后面赶上前来,想要送些研磨的毒蕈粉给前面的士兵治疗风湿,见到眼前的境况,心中揣测父亲定是想生擒敌军士兵,以便打探消息。峕儿何其冰雪聪明,望着手中的毒蕈粉末,顿时心生一计,上前在贾充耳边窃窃私语。贾充听完,沉思半晌,随即点了点头,对峕儿说:“就依此计行事。”颛孙言在一旁茫然不解。
夜色渐深,虫鸣风轻,七八个身穿夜行衣、身形敏捷的黑衣人正悄无声息的向鲜卑军队驻扎的营地靠近。营地上的鲜卑士兵似乎并不知情,正在酣然入睡。几个黑衣人悄悄的潜入营地,用手探了探熟睡中的士兵,见其鼻息均匀,想必已是熟睡良久,便小心翼翼偷偷的将一包包的粉末状东西悄悄的放进了士兵们随身携带的水壶中,轻晃了几下,放下水壶变迅速撤离了营地。一切似乎神不知鬼不觉,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被一位藏身在树上的魁梧男子瞧的一清二楚,男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二天天一亮,士兵们醒来照常喝水用餐,准备拔营前行,突然有几名士兵晕倒再地,进而有数十名士兵相继晕倒。此时只听见营地旁边的小树林中一声哨响,一队三百多人的晋兵突然自树林中冲杀出来,将营地团团困住,前方带队的正是贾彝。原来贾充夜里派人暗中将下毒,让鲜卑士兵丧失战斗力,然后调动了一队数倍于鲜卑军的兵马埋伏在小树林中,待士兵毒性发作,便一拥而上,生擒之。此时的鲜卑士兵能战者不过十数余人,完全不是晋军的对手,且均无心恋战,仓皇而逃。“穷寇莫追!”贾彝得意洋洋,心想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鲜卑军也不过如此,下令士兵速速将中毒的敌军捆绑起来,押解回晋营。
第一次与号称百战百胜的鲜卑军交锋,便生擒敌军数十余人,贾充大喜,下令暂停行军,待严刑拷问出有用的军情之后,再做定夺不迟。而此时一旁的颛孙言却隐约有些不安。颛孙言在白日里亲见抓住的那个鲜卑探子是如何视死如归的冲向剑尖,临死也没有皱一下眉头,而今这么容易便俘获了如此多的鲜卑士兵,实在有些蹊跷。于是便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贾充,贾充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只道是颛孙言毫无从军打仗的经验,太过胆小谨慎而已,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里。
晋军将抓来的奄奄一息的士兵全都押解在一个大帐内,派人严加看守。峕儿因献计有功,被一向不太重视自己的父亲另眼相看,心里十分欣喜,也想去营帐内看看自己的“胜利果实”。峕儿来到关押鲜卑军的大营前,被看守的士兵阻止,不让其靠近。
“将军有令,任何人没有将军手谕,不得进入营帐之内。”士兵说道。
“我是将军的女儿,他们的毒药均出自我手,我想来看看他们中毒的情况如何?万一他们全都中毒而死,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将军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峕儿随即亮出自己的身份相要挟,士兵没办法,料她一个女儿家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只好放她进去。
峕儿走进帐内,只见鲜卑士兵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不对啊,“毒蝇鹅膏菌”的毒性发作应该是致人口吐白沫,行为癫狂异常,这些人看上去虽然像中了毒的样子,但并不像是中了“毒蝇鹅膏菌”的毒。峕儿暗自思忖着,突然心里惊呼不妙,急欲转身离开,却突然被人从背后钳住双臂,紧紧捂住了嘴。
峕儿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动弹不得。只见地上刚才还奄奄一息的那些鲜卑士兵突然都敏捷的站起身来,纷纷从裤管中掏出明晃晃的匕首。原来鲜卑士兵中毒是假,深入晋军军营才是真。
晋军下毒的当晚藏身于树上的男子正是鲜卑首领兀秃树能同父异母的二弟兀秃文异,此人自幼习得兀秃家族的秘功“影术”,可如壁虎一般隐藏于树上而不被人识破。
“影术”乃鲜卑兀秃族世代相传的秘术,只传未来的鲜卑首领一人。但是由于本应继承首领之位的兀秃树能刚刚出生不久,其父兀秃渊便遭人追杀,父子离散,兀秃树能被人收养辗转流落中原,直到六岁那年才被寻回,重归鲜卑。兀秃渊当时以为长子兀秃树能已不在人世,遂将“影术”传给了次子兀秃文异。兀秃树能回归鲜卑之后,因年龄已经超过了学习“影术”的最佳时期,所以并未习得此术。鲜卑一族只有已故的兀秃渊和兀秃文异懂得“影术”。
“影术”要求与草木共存,身体发肤皆能与草木融为一体,一呼一吸均要收放自如,如“风拂柳叶,虫跃草间”,自然而不露痕迹,让人觉察不到一丝半毫。这需要学习者自幼勤学苦练,兀秃文异自两岁起便开始学习“影术”,吃住睡均在树上,如今他已是十几岁的少年,“影术”也是日益精进。兀秃文异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心思缜密,对其哥哥兀秃树能十分敬重,也深得兀秃树能信赖,是其得力的左膀右臂。
此次鲜卑军的侦查前锋便是由他率领。当日晋军夜潜下毒,被树上的兀秃文异看得一清二楚,随即将计就计,让部分士兵佯装中毒被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深入晋军兵营,一来可探究晋军兵马粮草的虚实,再者若能乘其不备,生擒晋军主帅,更是可另晋军不战而退,实属一举多得的妙计。
方才峕儿在帐外和卫兵的对话自暴了身份,这让帐内的鲜卑军听得一清二楚,随即决定先擒了这个主帅的千金,再擒主帅。若是擒不了主帅,有“主帅千金”这个筹码在手,不但能让众人从千军万马的晋军兵营全身而退,还能以此为要挟与晋军斡旋,对于鲜卑军而言真是送上门的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