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暗深,宾客也渐渐散去,喧嚣了一夜的丝竹歌舞的繁华落幕,只余下无尽的寂寞。
哥哥在宴席散尽的时候才见到了嫂嫂,他仿若看到了一柄刺向他的利刃,暗亮而冷漠,平日的诚挚笑容瞬间隐没,在两人间设了一座无上坚固的城墙。
嫂嫂眼角随风划过一滴泪水,却信手挥洒开,舒展的笑颜带着隐忍,“孝穆,你回来了。”
我不想看这样的景象,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室,正慕在帘外细细擦拭着银器,见我回来,当即跪了下来,“奴婢拜见小姐。”她的声音清柔,这几年很少注意,的确是愈来愈像萧清宁的语气了。
我道,“你抬起头来。”
她应了声,微微抬头。眼前的女子柔美娇怯,肌肤仿若天山雪,嫩如凝脂,双目清洌渺远,在晃动的烛光下越发衬得风姿绰约。
长得原来也有了些萧清宁的神韵,我以前竟然很少察觉。“当日我救得你,你就这样报恩?”她摇头,“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我冷然笑。
三日后,我已经穿好了宫服,将为太后祈福摹写的经书放入包袱准备入宫,才得知昨夜哥哥从校场督兵归来与嫂嫂争执,嫂嫂拔剑自刎,幸好被哥哥夺过了剑刃,可还是血溅裙衫。医官说,嫂嫂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腹中胎儿还未出世,就被扼杀。
那是我哥哥的第一个孩子。
自我进宫后,我的贴身侍婢锦衣就伺候嫂嫂了,据她说起,哥哥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回来嫂嫂这边,昨夜却风尘仆仆的回来,声音冷的可怕,“你让她去哪里了?”
嫂嫂手中为他添置着新的衣裳,见到他的欢喜渐渐隐没,仰首果断的看着他,“我是你的妻子,她不过是高丽女奴,你对她这样上心?”
哥哥冷笑,“你是我的妻子?你痛恨我杀了你的养父,处心积虑嫁给了我,然后盗取我的符印,伪造了和西北叛军谋逆的书信,雁冉,我府上三百一十七条性命,就差些毁于你手!”
嫂嫂眸中茫然神色愈发绝望,“自我嫁了你,你这般不信我。”哥哥背过了身去,“她在哪里?”
他腰间的佩剑被她夺了出去,锃然出鞘,待哥哥回过神来夺去,嫂嫂已经倒在血泊中,“是的,我恨你,恨我杀不了你~~~如果再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我赶到哥哥寝室的时候,嫂嫂面无血色沉沉睡去,面色有着绝望的泪痕,哥哥在一旁的烛畔下沉默的可怕。锦衣在榻边暗暗垂泪,为她掩好了被衾。那天,我不过是把正慕贬至耶律敌烈的帐下。当年那个粗鲁的少年待她不客气,若知道今天回去一个如花似玉的侍婢,该是怎样的画面。可哥哥因此与嫂嫂争执,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这次进宫后不到一个月,我接到府上的讣告,嫂嫂去了。她自始至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陷害哥哥的真相,一切仿佛已经与她无关,若哥哥认定是她,那她也认了。
我心中应该是更相信的嫂嫂的,一个女人对所喜爱的男人的感情,是再好的伪装也掩饰不去的。她的死,让我开始内疚。
我不想让她蒙上这样的委屈。看着借酒消愁的哥哥日渐消沉的面容,我道,“当日,是我派正慕离开的。她不知情。是我不想让嫂嫂受委屈。”
他手中酒罐重重甩落地面,飞溅而出的酒水碎片清脆作响,我知道他有些恨我了。可哥哥说,“我不怪你。我恨我,也恨她。”
“你不想知道正慕在哪里?”
哥哥垂首,半晌才摇头,醉意醺醺,“既然走了,何必知道。”他突然抬首,“耶律世良回来了,你还是见他一面罢!这世上的事情,若都能说明白,也能少些心结。”
我点头,“昨日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