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怪叫、死气弥漫,树林阴翳之下,绥州破败不堪的牢房隐匿于绥州贫民窟最偏僻的一角。出入牢房的狱卒满脸戾气,卒服上沾满了腥臭气息,连衣衫褴褛、终日为衣食奔波的贫民们见之也纷纷敬而远之、绕道而行。
据说牢房最底层关押着的都是些极恶之人,纵是行刑无数的狱卒也不敢轻易踏足。而如今底下关着的却是一位红袍散发、看似柔弱的女子,此人便是达雅。
上月初五,达雅在绥州通往閔都的小道上刺杀了南岳国位高权重的大臣宁佑筠,朝廷派出大量官差追捕,并布下天罗地网。达雅无法用凌厉的剑气对着无辜的官差,终于于五天前在绥州被捕获
。
达雅双手双脚皆被锁链牢牢拴住,发丝凌乱披散,衣袍也脏乱不堪,唯独一双清明的眼睛在昏暗腐臭的牢房中散发着别样的光芒。新来负责送饭的狱卒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眼神清明的少女会是一个极恶之人,时不时地过来探视。
达雅看出这个年轻的狱卒明显经验不足而且本性善良,泪目莹莹地央求道:“达雅从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如今我弟弟已被人拐走,达雅生无所求,只希望狱卒大哥帮我取下腰间挂着的“雅”字楠木木牌,交到栖山剑圣穆清之手。帮我转告师傅,徒儿不孝,来生再孝敬师傅,但求师傅找到我弟弟并抚养长大。狱卒大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达雅下辈子再做牛做马报答狱卒大哥的恩情!”说到最后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不停磕头希望狱卒成全。
年轻狱卒毕竟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倍感于心不忍,又想到她的凄惨遭遇,便想让她见师傅最后一面,遂取下达雅的木牌,与其他狱卒换班,只身前往邻城锡州栖山。
此时正值三月,栖山桃花树满山遍布,枝头皆开满粉白的花瓣。阶梯上走下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俊眉星目,英姿翩翩,远远看去,竟像是从画中来。
狱卒一时看呆了,竟忘了此行的目的。还是白衣男子走近询问来者有何贵干,狱卒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衡衍剑圣,我一直以为剑圣应该是个年过中年之人,原来竟如此年轻。这个东西是您的徒弟拜托我交给您的。”狱卒挠着头讪笑着取出木牌。
穆清原本淡然的眸光在瞥到木牌时蓦然一亮,焦急询问道:“达雅出了什么事,竟然托人递来木牌?”
“事情是这样的……达雅她刺杀……”狱卒说道。
“长话短说。”穆清心里隐隐不安,突然打断。
“啊,是达雅被抓进绥州牢房,明天午时三刻要问斩于午门。她让我带着这个木牌……哎……我还没说完呢。”狱卒挠挠脑袋,怎么剑圣就这么急切地走人呢?
剑圣穆清当然着急,他常年隐居栖山不曾出门,早已不会辨识方向,又想到爱徒明日午时就要问斩,时间紧迫,当然要即刻出发救人。
穆清驾马前往绥州时可谓一波三折,一路询问路人依旧几次走错,后来跟着前往绥州的商队才找到绥州城下。到了翌日巳时,他才找到午门的所在。不敢到处走动找不到来午门的路,穆清索性收敛气息端坐于距离断头台数十米处的大榕树上,竟无人发觉!
午时三刻,官差果真押解着达雅前来,达雅察觉有人正从高处看自己,循着方向看过去,不禁目瞪口呆,师傅竟坐在一棵大榕树上!
穆清何时见过爱徒如此狼狈的时候,一时怒火中烧,在官差还未将达雅押到断头台时已经抢先一步跃下枝头劫走达雅,又是一纵跃便抱着达雅跃回枝头。他抽出背上的长剑斩断达雅手上的锁链,牵着她便要一起施展轻功逃离午门。
达雅长时间被锁住双手双脚,此时血脉凝滞施展不了轻功,一时竟差点掉下树去。穆清这才意识到真实情况,将达雅翻身抱起跃身飞出。
因为从不识路,穆清便面带威严装作镇定,含糊着让达雅指路。达雅也不说破,只当是师傅不认识绥州的路,指着回栖山的路一路向北而去。
由于穆清行动迅疾,底下的官差在他们飞出午门时才意识到人被劫走了,再去捉拿时,人已经跑远了。
也是今日午时三刻,秦辰一手牵着头上包裹层层面巾的达毕,一手托着罗盘出现在绥州的一条街道上,心中思忖着要不要再碰碰运气走正北方向。
左侧道路突然出现许多狂奔的官差慌张地朝他们的方向奔来,秦辰条件反射就要抱起达毕跑走。但官差的注意力似乎在他们的右侧,所以秦辰放下心来,牵着达毕退到墙角,等候官差走后再牵起达毕向前走去。
“哥哥,那些官差是在抓人吗,会不会在抓我姐?”达毕怯懦地问。
“你姐应该不会搞出这么大动静,我们继续往正北方向走,看看你阿姐有没有在锡州。”秦辰简要解释道。
“嗯。”达毕乖巧地应道。
如果到锡州还是找不到达雅的话就得再往北走,由南往北,正北的城池依次是閔都、丘郡、怡祁、榭兰。
閔都,这个南岳大国的帝都,令人作恶的城池!在那里,十二岁的他被家人用肮脏的手送入王府,从此饱受折磨。十三岁的他在王府邂逅刚刚十岁来自云之巅的嬛姬,随她去往遥远的云之巅生活。在云之巅,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为了变强,拼命习得一身武艺,同时在嬛姬的教授下学得诸多法术,更是在十九岁那年练成长生不老之术。
遥远的记忆,在他逐渐临近閔都时越发清晰起来。他握紧拳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
身侧传来达毕细幼的声音,“哥哥,你握疼我了。”秦辰这才堪堪回神,将握着的拳头稍稍放松。无论如何,千年已过,嬛姬也已经再度转世为人,过去的事情也只能当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