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喂我凝神结体丹丸有何企图?”声势低沉,已非一孩童所有。
“渡劫失败有三,其一斩立决;神形具毁,当即魂飞魄散,是修为不济,一心逆天者的劫果。其二千刀剐;毁形留神,渐次而消。福报深厚,修行孽深又无心悔改者于转世前的消业劫场。其三殊途同归。无数修者留神后,悔过而欲铸形体。天道结缘,凝神结体丸借此催生,但服用成功者十不得一二。殊途同归,有生道,亦有死竭之意。现在你正处于殊途同归之际。”
渡劫三败,修真诸道雷同。尤启所言,确有其事。凝神结体丸降龙却是不晓。
凝神结体丸是乾祁大陆修者求之不得之物。凝神结体丸出自天道宗大乘期炼丹宗师万遐流之手,此人早在三千年前离了乾祁大陆,二千五百年后,镜域秘境内,央礼力挽狂澜,险中求胜,救下仅剩的二十位危难弟子。天道宗掌门方赏了他一枚凝神结体丸,可见其弥足珍贵。
尤启见到降龙时,降龙真身已毁,漂浮炼体所铸灵体也正缓慢消散。但他不知降龙真身为幻毒十仙,品级十品,载仙体,承天相,又得凝神结体丸,这三日其人形体经药凝练,神胎已实,比之凡胎肉体有过之,眼下形体再无真元外泄,其体内所聚真元已消耗殆尽。这过程降龙醒来误以为是承天劫受伤复原。得尤启这般说,才知了一二。
“逆天洞已不适合我,但朵生还得接出来。我叫降龙,不知大能如何称呼?”尤启上前,携手。
“尤启!”禁地,临蓬生筑前庭,一道红光朝明峰疾闪而去。
临近朵家岭,茂林寂静,修草三分,九九、鞅乐左右护驾,白灵儿缠着朵生已潜游出林,到了朵家村附近的菜地。蔬菜攀藤,青葱绿油,吊瓜牵豆,杳无人迹。
“这是我家菜地。”朵生摘了一片豆叶,白灵儿掉转头看了他。附近九九与鞅乐皆没有吱声。菜地残影皆是收印阴魂。云移开,光芒四射,菜地晴明。九九收尾前跃,压住鞅乐不断拉直的蛇腰。
“他已是孤儿,如此荒村,怎能独活?”鞅乐瞪着铜眼,他没有看九九,而是望着前方两分的茂叶里,举着豆叶,挠被迫一跳一窜的白灵儿蛇腰的朵生。
“他年岁尚小,这自是你我的事。”九九从鞅乐身上窜下来,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鞅乐。鞅乐见他尚有话说,停下来候着。九九蠕动的蛇唇在鞅乐失去耐心扭头看他时,静止了。鞅乐知他欲言又止所为何事。
“你是黄金霸王吐火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你、白灵儿协作,能养活他。”白灵儿已出了菜地,缠着朵生的高昂无端之头渐渐下沉,他正下崖前往朵家村。九九射了前去,鞅乐紧随其后。
崖径茂草,断骸处处。白灵儿放开朵生。朵生站起,扶着崖壁走往已难分辨的家。村前,两棵柳树早倒地,枯了叶。朵生走过三间破了门窗的嵌崖小屋,停在泥地上散烂的小人书前,前方覆了小块书纸的是一片黄褐羽毛。这是一破大门有着两破窗的木屋,朵生犹疑着跨了进去。
白灵儿候在门外,不远处的崖径上,鞅乐与九九并排游近。黄褐羽毛被鞅乐碾压,九九伸了蛇头欲探进门,鞅乐蛇尾阻了他,九九无趣的缩了回来,他看了附近的白灵儿。
“哭鼻子了?”白灵儿高昂的蛇头降落地上,圈了尚有些酸疼的蛇腰,他方拿蛇尾朝门内赶了九九蛇腰一下。
“去看看不就知了。”九九往后退了些,他不会安慰人,这场面不适合他去。鞅乐扭动蛇骨,穿进了门,游近跪在父母坍塌床前的朵生,搭了蛇尾到他腿上,又竖直了蛇头,与他齐平。
“这大劫像是外域的玉檀鸟所为,万幸你躲过了,不然全村覆灭,无一人活。朵生,你要节哀顺变。”朵生抬眼,双目清亮,他记得玉檀鸟,银发老麽麽的小人书曾介绍过,此鸟为三品天兽,飞御之力罕见,争强好斗,嗜血成性,极少有人能捕获驯养,多为野生,常年逗留名山大川,寻找灵气福地是此鸟的本能。
朵生与鞅乐不熟,他不懂节哀顺变,回神后的他在这荒村、破屋、败室,头一次清楚感受到一个人的孤独,但他却没哭。
‘朵家村唯一不曾哭过的人只有他。’这是银发麽麽曾在村柳下介绍大伙认识时,指着朵生说过的话。爹娘也曾说朵生从出生就没有哭过。朵生见过哭鼻子的小孩,却不知如何才能做到眼泪、鼻涕、口水刷刷齐流。
爹娘没了,银发麽麽没了,村子里的伯伯、叔叔也没了,也不知烦人的小哥、小弟们躲去哪儿了。朵生盯着地上被啄出草绒的枕头,突然栽倒了。
鞅乐蛇尾及时圈住,朵生才没撞到头。白灵儿与九九不知何时也进了来,两条蛇望着昏迷的朵生,目瞪口呆,缓过神的九九去看鞅乐,鞅乐已将头扭到另一边了,他的蛇尾牢牢套着朵生,白灵儿也搭了蛇尾。九九伸了细小得无甚用处的前肢拨了朵生脑袋数下,不见人醒来,方缩了趾头,建议。
“没一张好床,又无法修理。我看还是带回逆天洞的好。”白灵儿帮助鞅乐缠好了朵生,他看了低着头的鞅乐。
“你我三人养不活他,手足具齐的绿衣能煮熟食。朵生需要大家帮助。”九九金目一亮,他凑到鞅乐跟前。
“回逆天洞,我陪他玩如何?”鞅乐伸直蛇头,望出室外,顷刻拖着朵生出了破屋。九九与白灵儿也没落下,门前小道,三条蛇面面相觑,上空一只玉檀鸟盘旋不休。
“九九回逆天洞搬救兵,白灵儿藏好朵生。快!”玉檀鸟似有发现,盘旋之姿已有俯冲之势,白灵儿缠住朵生拖往村子嵌崖处,刚经过时发现那有一小岩洞。九九飞射往崖壁,他得寻最快途径搬来强力救兵。鞅乐游到屋顶,发出嗤嗤声。村子崖壁缝、屋角洞,一条条蛇迅速游出,集聚到鞅乐附近。
玉檀鸟矮悬地面三尺,一双如豆圆眼精明的扫过地上此起彼伏的蛇头,他翅膀侧翩,循着小道找白灵儿去了,鞅乐领着大群蛇在他身后追赶。
丛林里,九九几乎御风飞行,他一边吐出火焰,一边大叫。
“朵生出事了,朵生出事了。”
逆天洞对面林丛,一束修长黄光拼命回蹿,守洞口的三条蛇各游到正修炼的绿衣、湛蓝、九一附近。
“九九说朵生出事了,他正回逆天洞。”绿衣从灵息洞出来时,九一与湛蓝已在洞口处回退了些,两蛇跟前站着一白发孩童与一红袍修者。
道袍宽大,小孩架不起,袍袖也不知被挽了多少回,才露出一双淡黄肤色的手,白发束于金冠,虽乱却有几分狷狂,褐瞳圆目正瞪着他一瞬不眨。绿衣深吸了一气,稳住身子,迈开步子走近。
“降龙,他是谁?”湛蓝粗大蛇头前探,绕过绿衣,几乎碰到降龙鼻尖,又自上而下的嗅闻了一遍。
“没有蛇味,他并非降龙,你是谁?”幽蓝双目凌厉,语气充满警惕。
“渡劫失败,降龙人形出窍,凝神结体丸利用本元重塑了形体,所以往后人形体就是他真身了。”尤启淡然打量逆天洞内情形,那被唤作朵生的凡人小孩已不在逆天洞,降龙这回能死心塌地的回重华门了吧。
“我来接朵生。”降龙看绿衣与湛蓝说着人话的蛇模样,十分怪异,艰难回忆有关逆天洞的以往。他拉了尤启袖袍一下,尤启浅笑。
“朵生已不在此,回重华门吧。久待此地,人形体或有不妥。”绿衣、湛蓝、九一大惊失色。
“逆天洞就是他家,你要带他上哪儿?上回重华门掌门还带着弟子四处捉他,你是要他去送死么?”九一横了蛇尾,企图后阻尤启。
“何况……”降龙全身一颤,他腰身已缠上了一条黄金霸王吐火蛇,九九喘口气,打断了湛蓝的话。
“你快去救朵生,玉檀鸟又来了。这次要让那凶禽有来无回。”九九力竭,跌落到九一七寸上,绿衣用后肢拨下他。
“你来接人,得先救人。”湛蓝粗大蛇身冲出洞口,快如疾风,悬崖虽陡,自修炼后,逆天洞的蛇很少从洞口爬往崖底,再上游到对面大山,而是径直腾飞到对面秀草茂林里。
绿衣、九一望着降龙,希望这次他能做主。降龙放开手中袍角,尤启知他已下决心,携了他去追湛蓝。作为修真界大能,与一群妖蛇同进共处,尤启十分汗颜,但为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他不得不团结重莲山区一切力量。绿衣、九一也闪电般前驰。
山崖洞口,黑暗中,白灵儿伸长七寸,静等凶禽前来。玉檀鸟长喙叼中洞前三条蛇的七寸,倏地蹿入云端,三条蛇自天而降,落地身断。白灵儿瞧着洞口附近的残身,不觉后退了些,见鞅乐带着群蛇游近,他方松了口气。
半空黑点呈现的玉檀鸟再次发动攻击,目标是大蛇鞅乐,鞅乐七寸顺着崖壁画了半弧,玉檀鸟并未下口,他深知鞅乐速度极快,所以鞅乐诱他啄上崖壁而自断长喙的计策落空。那凶禽插翅,伸头倒探,趁鞅乐躲避,偷入崖洞。
白灵儿见机张口露牙,扑在玉檀鸟左腿上。玉檀鸟惊惧挣脱,倒飞出洞,蹿入高空,惨叫声声。一群玉檀鸟从重莲山区之北飞来。
朵家岭上空,群鸟盘旋不久,一鸟脱群,跌落到洞口群蛇中,砸伤了两条黑岭蛇。正是先前攻击众蛇的玉檀鸟,他四肢已散架,全身黄褐鸟羽已若墨染。
“死了一只,来了一群。”鞅乐低低说与暗藏洞内的白灵儿知,白灵儿不耐的扭了莹白蛇身。刚咬那一口他用上了本元,尚疑凶禽没死,如今得知对方下场,也没多大高兴,后边来的群鸟更让他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