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褒氏次女,褒芩绾,古筝曲:《凤求凰》。”太监尖细的嗓声暴露在她耳中,她淡淡的扫了爹爹一眼,施施然起身。而后者则是一如既往的正襟严坐,不苟言笑,宴席上却早已一片哗然。
直到手落在琴弦的上一刻她还在想,爹爹此番必定是要生气了,大姐的霓裳羽衣舞怕是牢牢地牵住了皇上的心,自己惟今能做的便只有分散皇上的注意力。这曲子,饶是当今琴圣都无法攻克,自己所证明的,不过是那一纸后位的诏书罢了。
“慢!“手刚要落下,一男子出声阻止,全室人都望着他。那男子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那人,当年也是如此的不羁吧?一念及此,痛到无以复加,盯向男子的目光也不觉恍惚。
男子发现女子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也不惊慌,只是儒雅一笑,”皇兄,恕臣弟无礼。据臣弟所知,《凤求凰》乃我大周圣曲,谱调诡异复杂,常人奏不出且罢,若是强行奏出导致筋脉俱断,不知这褒相如花似玉的女儿可承受得了?“龙座上的人轻扬剑眉,“无妨,让她自己决定吧。”她微躬身,“谢王爷垂怜,若有意外,臣女愿负全责。”
抚裙坐下,轻抬玉指,樱唇微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只见她暗用金针刺穴,乐调也忽而变得磅礴大气,“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君子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缅顽兮共翱翔。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磐尾永为君。交恃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曲终了,她摇摇晃晃的起身,“臣女奉家父之命献拙,望大周千秋万世,永享太平!”半响,龙座上的人都没说话,若是急性子的人早已抬起头来一睹圣颜了,可她不,既是不能,也是不想。
终于,龙座上的人开口了,“褒卿之女?抬起头来。”似是不经意的话却充满了命令的语气,她抬起头,直视龙椅上的男子。一身暗紫龙袍,眉目如画,挺拔的鼻峰下是紧抿的薄唇,剑眉横飞入鬓,眼眸灿若曜光。状似不经意的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目光却渐渐在她身上定焦。柳眉含春,星眸吐波。鼻翼小巧,樱唇粉红,肤如凝脂,体态丰盈。虽同为褒缅之女,她与那褒月兮相貌、性格却相差甚远。褒缅这个老狐狸此次又想玩什么把戏。他斜勾起嘴角,“褒氏二女,温婉淑德,赏!”
“谢皇上!”她施礼,匆匆退下。席间不觉气血上涌,笙歌曼舞,在她看来如炼狱般痛苦难耐,她只一杯杯的喝茶,一杯杯地捱过宴会。
约莫子时,宴会结束。
她坐在轿中,难受得紧。喉处隐隐有股腥甜,令她几乎昏厥,且轿子颠簸,她只得紧紧抠住轿栏。“停轿!“轿子应声落地,她步下轿子。“爹爹今日醉了,你们权且带回去好生休息,我带青暝回玄亭调息几天,让长姐不必挂念。“手下人答允了声,她点点头。”去吧。”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相府行去。
月色微凉,她被青暝搀扶着走在街上。刚服了定心丸,暂时缓住了气血,但她仍感觉浑身无力,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青暝抱住她,一条黑影立在巷头,修长却冷峻。那黑影渐渐走近,空荡的长巷因而响起空灵的脚步声。黑影接过她,双眸射出冷冽的光芒。“这样不定时昏厥多久了?“青暝面无表情,“两个月。”黑影蹙眉,将手搭在她手腕上,忽而暴戾之气尽显,“金针刺穴?!她今日进宫所奏何曲?”青暝跪下,“门主恕罪,是,是《凤求凰》。”黑影猛地顿了一下,随后苦笑一声。
黑影递给青暝一瓶药,”每日一次,混在昙悠散中,切莫让她发现。“青暝接过,作了个揖,转瞬消失在夜幕中。黑影将掌搭在她前额,催输真气入她体内,怀里的人儿得到纾解,眉头渐渐平缓下来。黑影松下冷漠的面容,温柔地凝望着怀里的人儿,眸里闪烁的却是迷雾般遥不可及的悲伤。“绾儿。”眉目间是未了的眷恋。黑影抱着她,身形一跃,便远远地飞离了暗巷。一道青影掠过,尾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