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珠方才服了孙太医送来的汤药,呕血的症状像是好了一些,可身上还是酸酸涨涨的提不上一点劲儿,这眼皮也似乎含了铅块一般,全然是睁不了了。脑子里棉絮一团,也理不出个所以,索性就这般睡着了,或而想及早晨仿佛孝庄带着各宫的妃嫔过来问她的安,大家不过伤心地哭了一阵,尔后孝庄见不得她这般凄楚,引了原本身子上的不是,叫苏沫尔给搀回慈宁宫去了。既是孝庄先行一步,各宫娘娘越发觉着重病的乌云珠这处不吉利,也都是找着由头一个个的回了。恍恍惚惚间听的嘤嘤的哭声阵阵,可耳畔隔了膜,如何也听不清似的。勉强了一阵,敌不过脑中阵阵袭来睡意,渐渐失去了知觉……
“兰主儿,太后让奴婢来问安,兰主儿觉着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没有?”苏沫尔亲自过来了倒是让病榻之上柔弱棉絮的兰烨有些受宠若惊了。
“有劳姑姑了,您代为相告,咳咳……我这儿好多了,让太后无需忧心。”这才急急说上几句话,气就喘不过来了。绿翘赶紧是坐了她旁侧,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不知皇贵妃的病怎么样了?”
苏沫尔瞅着兰烨面黄肌瘦的,仍是露的一副焦躁之态,由不得款步上前,轻缓道,“皇贵妃有着孙太医诊治,孙太医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想是就得好的。倒是兰主儿您,昨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也不歇歇脚。”苏沫尔边说着话,边将兰烨身下的薄衾掖好了。“皇贵妃病的如此是得惹人怜惜,可凡事还得先顾得您自个儿,今儿早晨您悲伤的昏阙……这可是把大家都唬住了。还得手忙脚乱的照顾着你,皇上也是分身乏术啊,所以啊,这往后你就别总计挂着皇贵妃,您若是把您自个儿照料妥当了,就是皇上,就是太后的福分了。”
苏沫尔说的语重心长,确是令兰烨心中颇有几分悔意,倒是果真孙太医这一头得顾着她,一头又得顾着乌云珠,难免中间有所纰漏,到时候有所差错果真是害人害己了,便就微微颔首,“苏姑姑的话,烨儿谨记在心,只是与皇贵妃自小一处长大,感情颇深,如今她这般病重,我又如何能在自己宫中安心养病?只恨自己的身子骨差,若是不至于如今下床的力道也没有,我也好亲自照料皇贵妃,让她早日得以康复……咳咳……”兰烨觉着口中有些苦涩,赶紧是拿帕子掩了,擦拭净了搓成一团方是交给了一旁的绿翘,自己却是偏过头去。“翘儿,赶紧下去沏茶啊,苏姑姑来了这么些时候,怎么倒这样不会伺候了?”
苏沫尔聪慧,听出了话中之意,起身作了揖,“茶就不喝了,太后还等着呢,奴婢告退。”
慈宁宫里头的香薰今日像是格外的浓烈,刺得人眼珠子生疼,泪珠子一串串儿地给挤了出来。孙太医提心吊胆地坐在下手的黄曲木椅上,吞咽着口水。孝庄也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无从开口,只是闭着眼睛诵经念佛,手中的念珠转悠着飞快。
“启禀太后,皇上刚从兰主儿那室出来,如今守在皇贵妃那儿呢。奴婢方才去瞧过兰主儿,她让奴婢告诉太后她好多了,无需太后操心。”苏沫尔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凑在孝庄耳侧淡淡说道。
孝庄手中的念珠微微一听,随即又快速的转起来。“孙太医,你今日诊断过了,如何?”
孙太医赶紧是起身跪了底下,颤颤悠悠道,“启禀太后,臣无能,皇贵妃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奴才不过只能开些凝神静气的药物,今日皇贵妃昏迷,已是不祥之兆只怕熬不过今晚了。臣也是尽力,可是……”
“谁问你皇贵妃的病了!”孝庄猛的睁开了眼睛,厉声打断了孙太医的话语,旋即却又是平缓了下来,“她的病哀家心里有数,也都已经置办妥当了。哀家是问兰烨的病怎么样了?回回差人去都说好些了,好些了,哀家听说几次昏阙,今日又在承乾宫昏过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闻是兰烨的病情,孙太医像是更不知所措了,“这兰主儿的病,已是不成病了。臣从前奉皇上之命也为兰主儿诊断一二,兰主儿能够撑到今日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她的五脏六腑竟都不及一个风蚀残年的老人,身上余毒又为悉数排尽,加之前阵滑胎之害。”孙太医重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臣现在只能每日让她服下三两人参续命,再说这兰主儿心思细腻,难免心事郁结于内,今后除非再无忧心之事方有活命之可能……今日之事,原也是兰主儿忽受此事,难以化开……从今往后可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才是!”
“依着孙大人的意思,兰烨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了?”孝庄手中的念珠忽然停了,瞪大了眼睛盯着阶下所跪之人。孙太医不敢抬头,终于缓缓颔首,孝庄面上的神情复杂难测,不知称得上是喜还是忧。“别说是三两,就是三十斤也给哀家用下去,什么补药若是缺了就问苏沫尔要,若是哀家有的,甭再请示哀家了,一并拿去给她用上。不惜一切都一定要把她的命续下!苏沫尔,你找几个懂事些的嬷嬷帮着去伺候,往后该瞒的都瞒下,别说给那兰烨听了。”语罢,孝庄又转向孙太医,“听着,若是她死了,你也没必要活下去了!行了,你赶紧去承乾宫吧,别是耽误了事儿!”
不止的慈宁宫这般异同往日,就是东西六宫哪一处都是各自弥漫着不同的气味儿。这最苦的,不消得说,就是这承乾宫的吴尔库尼发出来的。守着如今半死人似地躺在那儿一声不吭的乌云珠,吴尔库尼真是觉着心头委屈的很,正是要哭一场,可巧着,景仁宫佟妃的侍婢过来了说是佟妃悲痛万分身上不便,才是差遣她过来悄悄究竟。
福临自然是顺口称赞了一番,让此侍婢回去抚慰一下佟妃,便是兀自坐在床榻跟前,独自对着昏迷的乌云珠,黯然神伤。从前她拉着他的手,恳求他若是她身有不测,请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兰烨。这话尚在耳旁,竟是不知今日也许将要成真了,说不出的心酸。
吴尔库尼抱着杂物同佟妃的侍婢一道出来了。“吴尔库尼,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人迟早都得走上这一步,唉,好歹你也遇着了一个好主子,地位高蒙圣宠不说,待人又和善,咱们宫婢没有不夸她不羡慕你的。”佟妃的侍婢边走着,边扯着闲话。
吴尔库尼面上悲伤,心中倒是不免几分自豪心意,带着沙哑的哭腔道,“主子处处给奴婢着想,前天皇上过来她还恳请皇上让我出宫去,前天晚上说是身子不济怕是……”吴尔库尼哽咽着继续道,“便是要给我践行,亲自与我斟酒,我那日饮下酒水,倒是此生最为甘洌的了。”
正是说着话,却是听的里头吴良甫的声儿,“传太医,快传太医,皇贵妃醒了!”
“皇……皇上……”乌云珠看着福临,想着自己便要离去,心中的凄苦如何言及,话未出口,却早是泪痕满面,嘴角的血渍又似乎湿了一遍。
“乌云珠,没事的,啊,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别说话,好好歇一歇。”福临忍住悲伤,抱紧乌云珠在怀中,故作平静的说着,“太医这就来了,没事的。孙大人,赶紧,赶紧想办法!”福临急得大声敦促着本就手足无措的太医。
“皇上……没用的……”乌云珠吃力的张望着四周,“烨儿呢……她没事吧。”见着福临颔首,她安心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轻轻靠在福临的肩头。“皇上……臣妾这一辈子谁都对得起,唯有烨儿……臣妾恳请皇上恩准,以后把臣妾的棺骨取出来和烨儿的葬在一处,来世再做姐妹……咳咳……”
“朕……朕都答应你,你会没事的,别说这样今生来生的话。”福临的悲痛再也压抑不住,声音也沙哑了起来。“太医妙手回春,你很快就好了。”
乌云珠宽慰地笑笑,忽而又想起了什么,“皇上,臣妾……臣妾的侍婢……她忠心耿耿,臣妾怕自己往生之后她会……会想不开……皇上请找人宽慰宽慰她……”乌云珠的喘气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咳咳……翘儿,吃了药你扶我过去,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咳咳……”兰烨喝着药,眼光还是忍不住阵阵往外头撇。绿翘敷衍着应和了,将空了药碗拿了正准备下去。竟是不知那处的不懂事的小宫女忽然跑了进来。带来了一片哭天抢地之声。
“兰主儿!不好了不好了!方才,皇贵妃!皇贵妃殁了!”
兰烨一下子禁受不住,“哇”的一声,方才服下去的汤药一股脑儿全又给吐了出来。黯黄的药治里头仍是混着丝丝的血渍。兰烨呛得满脸通红,头直垂到了侧旁……
“主子?!”绿翘的碗哐当就给摔了地上砸了个粉碎,往回跑着就去扶住了兰烨,往那嘴上一抹,竟又是血连连。“主子!你还愣着做什么!”绿翘厉声指责着呆着未动的小宫女,她也是不知事的,入了宫头一回见着有人没了,还是个皇贵妃,早就吓破了胆子,如今想着找个主子回报,谁料得这边这个药罐子也是受不住咳血了,她更是不知所措了,只后悔不该多嘴听着方才不知哪个宫女的话儿过来说的这事。正是拔腿想跑,听的绿翘继续斥责,“你是哪个嬷嬷管教的,不懂道理的丫头!还不赶紧去传太医!叫人把脏了的被褥子收拾收拾!快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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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够饱满吧,昨天因为有事所以没及时来更新。。。。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