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早先预备了,一拖再拖,亦至六七月份方是启程。
孝庄依是放心不下,便是对外相述,福临前往南苑狩猎,再者,又是先派遣了博洛等将士于前探路,福临后行。兰烨于乌云珠自是不会相瞒,免不了乌云珠的一番千叮咛万嘱咐。
因是担心劳顿沿途各省官员,到时又是耽搁了行程,福临依了孝庄的意思,并未与人言及,便装出行。稍是携带侍从,已然是精兵强将,一夫当关之势。
两人乘的马车,皆由狐裘铺陈,上再覆上嫩竹织成的凉席,间设一红木案几,放置茶具或清酒一盅,旁侧只一排书柜,上置鲜花数盆,行动间馨香随风浮动,万分怡情。
虽说数日长途跋涉,福临与兰烨闲坐车中,下棋,舒歌,品禅论道,也是不亦乐乎。除却满面溢出的倦容,这几日来兰烨的气色也仿佛好了一些,暗暗透着红润,餐食也进的多了一些。
因是今年闰三,六七月份已是难免酷暑燥热,幸而这飞来峰上苍柏苍翠,参天而立,小径扶上,倒也是绿茵处处,绿意阵阵,适才领略了双峰插云,如今行此路。这青林翠竹,淡雾白云,倒也令人颇觉入了仙境。
乘着轿子攀上了山峰,但见一巨石赫然立于莲花峰东麓,福临亲自挽了兰烨上前,见得石上书刻:三生石上旧精华,赏月吟风不用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无可厚非,这便是声名远播的三生石了。
二人相视一笑,躬身膜拜。
“烨儿,朕今日在此,要与你缘定三生。你可愿意,随朕吃苦受累?”福临柔情蜜意,专心一致地望着兰烨那一抹秋水碧泉似的凝眸,“不!不止三生!朕要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
“三生又三世,情不灭;三世又三生,永不离!”兰烨盯着福临那样坚定地神情,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语罢轻轻揽上了福临的脖颈,福临微微一颤,深沉的眸子印上了一层迷蒙,垂下头去,吻上了二人誓言的烙印。
是谁在山顶放声高歌那《金玉盟》:
三生石上定三生,三生庙前许三生。
三世情缘圆三生,三世缱绻情三生。
“呜……呜呜。”绿翘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却仍听得耳畔啜泣之声,扭头一瞧,吴良甫正大把大把抹着眼泪。
“吴公公?”她递上了一方帕子。“万岁爷……真真……真真是比的戏台上唱的……都,都感人。可惜了让兰主儿白遭了那么些罪才……才终于修成正果。”吴良甫哽咽着,倒是又勾起的绿翘的伤心之处,她也不由是双手合十跪下身去。心里默念,“三生石啊,三生石,你若果真有灵,千万让主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遇上什么虎狼兄妹,让他们二人不必经受这样的风浪,好好在一处相厮相守。”
下了莲花峰,已是近正午时分,本该是应了木陈忞禅师的帖子,先动身去宁波,浙闽总督张存仁差人来报,他已至杭州,有事向福临禀告。既是有约,却不好违背,但正事亦要紧。兰烨自荐,便由她先行前往,一则前阵朕成功犯台州,中或有机密要情,绿翘于旁……紧要处仍是免不了私欲,于己,于她。
二来,她独留下赏玩倒也无趣。再三恳求之下,福临也拗她不过,叮嘱再三,又遣派了侍卫相随,于前开道。吩咐下了,过了一番叮咛方才让她启行。
天童寺
木陈忞禅师之于禅堂内打坐,下头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人,看似正襟危坐,实而闲适不已。
清秀的眉眼,挺拔的眉,棱角分明的面颊,面上是全无笑意的严谨。
“求度,你可有所得?”木陈忞禅师闭着眼,忽而提了提声调,“为何还不放下?”
名唤求度的僧人旋即放下了手中的念珠。
“放下。”木陈忞禅师仍是未睁眼,口中继续道。
僧人又放下了腰间所佩戴的翠玉笛,单瞧着这成色,已知价值不菲。
“求度,你拜老衲坐下实有半载,钟晨暮鼓,研习经卷,却仍然无法了然杂念,出家人需的看开万物,放下六根,你且说来,何谓六根,何为六境?”
求度躬身一拜,“依照弟子的愚见,六根即为眼、耳、鼻、舌、身、意。六境乃是色、声、香、味、触、法。弟子慧根浅薄,再不敢妄语,还请师傅指点。”
木陈忞禅师摇了摇头,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非也……非也……所谓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笃……笃……”门外响起了一阵有节律的敲门声,隔断了木陈忞禅师的话语。
“进来。”中气十足的腔调异常洪亮。
小沙弥着一件青灰长衫,双手合十略行一礼,“主持,人已经到了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