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虽是简陋,倒也是布置的清丽雅致的很。聊了个大概过后,兰烨起身出去沏茶倒水,福临便将这陋居观摩了一遍,又随手抽出书案上的册子随意翻看了几回。“烨儿,你这是想去杭州呢。赶明儿朕和你一道去。以后啊,你上哪儿朕都得跟着。”
兰烨舀水的手忽而又顿住了,当梦境回归现实,是该接受,还是……她忽然没了主意,她为什么做的那些事?为什么出宫?为什么又获救?为什么被禁足于此?那么多的为什么,突然统统狠狠向她砸来,令她动弹不得。她心里乱的很,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要如何去走,同他回宫一道去接受将要铺天盖地而来的“血雨腥风”,还是继续埋没在这荒山野岭,让他过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
还有那些信,绿翘为什么没有烧毁?为什么时至今日会被福临发现?
这究竟是上天刻意的安排,之于受尽磨难的她,还是一切另有图谋?
“烨儿?在想什么呢?”福临用书卷亲昵地拍了拍兰烨,“可不能再出什么坏点子了,朕的七魂八魄都散了大半了,你要是再敢那般作为……”福临凑近了面容,充满笑意的挑衅,“那朕,可就不客气了!”
那样温润如春雨的笑容,怎可忍心叫它在盖上阴霾?
兰烨退了半步,“皇上先里头坐会儿,我去取了茶叶来。”
兰烨像仍是未从方才的情绪里头回转过来,手依旧微微打着颤儿。端着壶进来给福临沏茶。又顺手把灯给点了,屋里头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怎么?平日里头都是你自个儿做的?”福临有些心疼的拉过兰烨坐了,“这帮狗奴才,看朕怎么收拾他们!这个德旺,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连伺候人都不会了!”
兰烨瞅着福临像是要发怒的模样,没有立即接话,只是将茶盅递上,“这儿也没什么好茶,您许是吃不惯,可到底赶了那么些路,又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还是得去去……茶叶虽是差了些,可这水是极好的……”旋即淡淡一笑,“原是我自个儿不喜得生人在跟前伺候,才打发了他们出去的。”
“你啊……”福临心知肚明,只是此刻心情俱佳,倒也不想由着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厮儿坏了气氛,倒也不辍穿了她,只她瞧了又瞧,瞧了又瞧,像是如何也看不够似的。随意地应了声,掀开盖子呷了一口,顿觉着水质甘洌,似乎还有些淡淡的香气儿。“朕吃着倒是比宫里头的贡茶还强些。是个什么水?”
“皇上这又是说笑了,穷乡僻壤的,怎么能跟宫里头的相较?原是去年院子里头的腊梅开的好,我瞧着雪也干净,便收了腊梅花瓣上的积雪用罐子封藏了。故而还留着些许香气儿呢。”兰烨边说着,自个儿却是倒了一旁的水饮了。“皇上,方才我出去取水,见着大队的人马一声不吭地在外头候着,我这儿倒是经久不曾沾了这样多的人气儿了。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宫了。若是迟了,皇太后可不得忧心了。”
福临努了努嘴角,有些愤愤地将茶盏掷在桌上。“哼,她是忧心这大清国那一天缺了个皇帝了,哪里忧心的朕的来去!朕如今已是回了家,还要上哪儿去。朕就待在这儿了!哪儿都不去!”
“皇上……咳咳……”
兰烨心下一急,又咳了起来,福临赶紧是过来轻抚她的后背,满是心疼,“怎么这病还是这样拖着,越发瘦削了。”
“皇上……”兰烨呷了口福临递上来的清茶,方才稍稍顺过了气儿。“皇太后也是极不容易的,再说了,哪有为人母不想着自己孩儿的好,咳。”
福临面色愈发凝重了,只是握着兰烨的手又紧了紧,却仍是一语不发。“皇上,兰烨如今在这儿也不至于丢了。”兰烨道穿了的福临的心思,继续道。
“皇额娘实在是太让朕寒心了。还好今日你安然无恙,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兰烨的青葱玉指轻轻盖上了他的唇,止住了他将是继续的话语。
“皇上是不是从哪儿听的人歪派了,皇太后年岁已高,又是好容易将皇上扶持到如今,若是皇上听信她人只言片语便去责难皇太后,那可不叫人笑话了。也原是我自己想着退隐山林,皇太后不放心才给我安置了这个住处,又派遣人过来……”
“如此说来,还真是朕狗咬吕洞宾了?”福临有些恼了,一把攥紧了兰烨的胳膊肘,“你就不能帮着自个儿说句实话!娘的脾气做儿的自然透彻,从前那些路数十有八九也定是皇额娘教会的……”福临捂住了兰烨待要辩白的嘴,“绿翘把始末都告诉朕了!”
“翘儿!”兰烨的眼中即刻涌现了一股欣喜,“您见着翘儿了?她好么?咳咳……对了,姐姐可好?”兰烨启了朱唇,原想是问着博果尔的情况,可瞧着福临面上喜忧参半的神情,略想了片刻,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咳咳……”
福临铁青着脸扶了她坐下,只当是自己这几年没好生照料着她不说,反是尽数给她添了些灾愁,心下懊恼的紧,绷紧脸色,像是赌气一般道,“谁同你比都好的去了!也不知的待自己好些!朕,已经恩准绿翘回承乾宫了。”
“皇上!”兰烨有些嗔怪,“好端端的,又把人拴在宫里做什么!”
福临掠过她额旁的一缕青丝,笑意吟吟,开着玩笑,“可不是有人说不喜得生人在跟前伺候么?也是的。”福临故作沉思了一阵,“赶明儿让绿翘上这儿来才是正理儿。”
“万岁爷……”德公公一溜小跑着进来。“天色不早……外头将士么都在等您呢,您看……”德公公问的胆战心惊,倒是不望向福临,却是将这殷切的目光投了兰烨那处。
“朕说了哪儿都不去,朕就在这儿待着,不光今天,朕往后都在这儿待着!”福临轻哼了一声,攥紧了手上的书册子。
“皇上,山上风大,龙体要紧啊。况且,这外头的将士们可都是大清国的柱子,战场上倒下了也罢,若是叫山风给吹到了几个,岂不落了笑柄了。”
听着兰烨说完,福临忍不得指着她咯咯笑出了声儿,德公公见着福临高兴了,那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大半,接口道,“是啊,万岁爷,人都在外头候着呢。方才皇太后也差遣人过来了,说是慈宁宫的小厨房新来了几个厨子,手艺不错,万岁爷这几日也愣没吃上一顿像样的,皇太后发话儿了,要等着万岁爷还有兰主儿一道回了,去慈宁宫用膳呢……”
“皇额娘的消息倒是灵通,怎么?她让烨儿随朕一道回宫?朕没是近来耳朵不好使,听反了吧?”
“我……我……”兰烨本能的一个激灵,脚步也微微往后挪了,幸而福临轻轻挽住了她的手,才不使得她抖得厉害了。她抬眼望向福临,福临只是温柔地笑笑,手上的劲儿却是又重了些。
“朕说了,朕,不回去!”
兰烨的眉心又皱紧了,前途未卜,是去是留?
内心的煎熬和挣扎难道忍受的还不够多么?还要再继续么?即便是惩戒,也到头了。何况乌云珠也已经是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是也不需的再为她伤神,可是……
她忽而想起了孔四贞,那日她慷慨激昂的话语似乎犹在耳边回想。“您觉着这是唐明皇爱上杨玉环是个败笔?您因此而看低了唐明皇么?不会,这恰恰是最明艳动人的一笔,而您,反而因为他的坚定不渝的爱恋更肃然起敬。若您是他,您愿意以将这段感情止于初见那一惊鸿一瞥,甚至杨玉环的消逝,而从一开始就孤独的活着来换取江山的稳固么?您想这样么?”
不,自然不想,这几年的相思之苦恐怕也只有她自己心里头明白。更不消得说,现在也并不是她想与不想的问题,兰烨拉回了思绪,揉了揉胀痛的穴位。
若她不回,福临想必也定不会回宫,到时候,果真社稷安危受到威胁,最后遭的人唾弃辱骂的可不还是福临?那与之相较,回去将面对的苦楚和咒骂又算得了什么?
她强扯出了一阵笑意,“皇上,烨儿在这儿住腻味了,皇上怎么反倒想过来了。可不知的翘儿可备下了我最喜欢的梨酥没有,她的做的手艺那可是一绝,提及便想立刻就吃到呢。”
“你先出去!”福临喝退了德公公,“烨儿,不瞒你说,自打知你出走以后,朕身边也就只有乌云珠还能说上两句体己话,朕实在是力不从心,心力交瘁啊。唉,其实,朕早已有了出世的念头。更何况,朕也不想,再让你卷入纷争,那里头的浑水已是几世都清不了的……”
“皇上,您怎么又妄自菲薄了?您亲政以来的作为,百姓都看在眼中。您这般善心,不像的那些猛士喜好杀戮。又推崇汉学,尊尚孔子。平定了四川西藏。这些您怎么都揣起来了?”兰烨整了整他的衣襟,取过一旁的绒毛披风与他系上,“您读过的书大清国可没有哪个学士能相较。再者说几个阿哥都还小,皇上又怎么舍得幼子?您啊,得交一个安安稳稳的江山给他们。我,可也是马背上上大的,怕的什么?恩。”兰烨拍了拍披风上染上的泥尘,言语平常,说得恳切,温和,真真就落到了福临的心坎儿里。“我同您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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