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事便是不追究了?”苏沫尔有些愤愤,才是叮嘱着管事麼麽好生教导这三阿哥,旋过身便是想及四阿哥,这里头堵得慌,忍不得在孝庄跟前再嘀咕一二。
“前阵子也是哀家自个儿没参度透了,这事儿啊,可不见得简单了。”孝庄手中的念珠忽而快速的转了又转。似是浮现了四阿哥的音容笑貌,面色稍是紧了。“如今皇帝手里只有正白、正黄、镶黄三旗,那佟图赖如今是正蓝旗固山额真,虽是只管理着骁骑营,可到底是有几分势力,更别说就着此事是否佟妃的过错尚且不可定论,哀家瞅着荣惠那丫头和静儿也不是没胆的主儿。即便果真查着了,现今佟家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荣惠和静儿更不消得说。定云南,平四川,可不是还得依着这伙子人。真就闹开了,反倒是不好不治罪了,也不好收场。唉,难那……”
苏沫尔也不是不懂事的主儿,经着孝庄此番说法,自是明了大概,除却心中暗暗替着四阿哥抱着不平,也不敢是再往面上做出什么样子了。想来,四阿哥是替着镶白旗那一处,到底可不是本家,孝庄到底还是想着保三阿哥守着的两黄旗的利益,也就吞气不说了。
像是寒气才略微散尽,又谁知转了弯儿,扑面而来,皇四阿哥的灵柩已迁往外处,转眼又过了大半年光景,乌云珠独立于内室,近侧便是那匣子,近些时日,困了乏了,痴了呆了,总是取信出来一瞧,寂寥空闺,长叹一声挨过一声,既是福临数次召见,也被她诓病婉拒,后宫妃嫔更是侧目,也再不来走动了,只由着她的身子如今越发一日不如一日,心力交瘁,茶饭不思,偶有些仍想着借着她皇贵妃的名头攀高枝儿的答应,常在进些礼来,别的可不是成日里头烧香拜佛求着她早些去呢。
斗了这么些年岁,如今连儿子也成了牺牲品,饱尝着深宫苦怨,倒是聊想起当日在府中的戏言,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年泪尽无人知。想来这兰烨是诚心伴她,可如今知了,又能做的什么?
“吴尔库尼,吴尔库尼,备个香炉,再把皇上那会儿差人送来的熏香取了来。”乌云珠尽力倚着枕子坐直了道。
吴尔库尼支应着,忙乎了一阵,把东西备齐了列阵房中,方来搀她,“这香您可存了好些时候没舍得使,这宝贝可是用一枝少一枝,主子倒舍得……”
乌云珠并不理会,兀自把香引了,跪拜虔诚,口中仍念念有词。
吴尔库尼瞅着这个当儿,抽身退了内室,想是乌云珠仍需的片刻一时,放大了胆子,翻了匣子里头的信瞧。
低声一句咒骂。
“啊秋。”绿翘搓着冻着通红的鼻头,冬梅见状,赶紧是去了袍子来与她披上,“二小姐,外头风大,您还是进屋里头去吧。”绿翘撇了撇嘴,有些心不在焉。
“二小姐,少爷唤您过去一趟,想是要带二小姐一道过去呢。”柳墨非的大丫头名唤碧玉的小跑着过来,说话间,还是急急喘了几口气儿。
“平日里头欺着瞒着也不让我通往,今儿个倒是畅快的齐了,别说是正大光明的向前门行了,倒还肯许了我,想必是想了法儿要诓我呢。”绿翘心中这般想,笑意却先泛滥了嘴角。
“呦,倒是麻烦了还要嫂嫂亲自过来相请。”
“二小姐,您又打趣奴婢了。”碧玉腾地羞红了面颊,垂首只盯着自个儿的脚尖翘儿。
“嫂嫂,是翘儿多嘴了,该打,该打。”绿翘说罢作势要打,也是笑瞅向碧玉,“这大院子里头,就数你是哥哥最信得过的了,若不是另眼相看,说出去谁信?是吧,冬梅?”
冬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碧玉冲上去便是要打,“看你,平日里头都是白白和你好了,二小姐打趣,你还帮腔。”
三人笑做了一团,倒还是绿翘支起了身子,“碧玉,有几句话得问了你去,好歹你要知无不言啊。哥哥可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了?”
碧玉略是想了一阵,方答道,“少爷这些年那都忙着做正经事儿呢,想是没那份心的。”
“那为何近来常常稍些东西往外头送去?”绿翘脱口而言,旋即道,“我也不过随意问问,哥哥那秉性,想必也是没人晓得的。”
碧玉听她一言,倒是急躁了,赶紧着辩白了,“少爷从前就这般,那会儿可是风光了,隔三差五就往宫里头去呢。”碧玉是当真不知柳墨非现今的状况,可听的前头绿翘嫂嫂,嫂嫂唤了,要她“不做嫂嫂”她也是不甘的,反是抖落了他先前的事儿说了。
“呵,他倒是放心不下我。”绿翘有些愤愤,“嫂嫂你倒是偏派,若我不问,你也是帮她藏着掖着。”
“二小姐您可别误了少爷,少爷入宫是替着宫里头的娘娘办事儿去了,可不是去看着小姐……”碧玉赶紧是摆手解释。
绿翘脑中一弦像是被猛然撩拨了一阵,仿若明白了,又仿若更糊涂了。
绿翘如今串想起来,柳墨非对于兰烨的情愫也不见浅薄,可不像是一日二日的光景,想必不下几次照面。福临遇刺之际她尚在旁侧,心知柳墨非不该这般莽撞,像是有意为之。再聊想当日福临在木兰围场遇袭,原是皇后派遣的人,可见不是听命于皇后……难不成……难不成从前的作为……
“碧玉嫂嫂,你且小声告诉我,哥哥给那宫里头的娘娘都做过何事?可知尽是哪宫娘娘?”绿翘忽而的严峻唬住了碧玉,“奴婢……奴婢知的也不真切……奴婢早年一道随去......像是在偏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荣奴婢想一想……想一想……”
碧玉这丫头,好在是对柳墨非的事儿极为上心的,这就思量开了。
“若是奴婢未有遗漏,想是前年六月初八,前年清明,大前年的小暑……”
“六月初八,前年清明,四年前的小暑……”绿翘兀自重复着,脚步凌乱的踱步“五年前的谷雨,像是去围场之际,四年前的五月,可不是主子去玉泉寺的日子,正赶上皇上大婚,倒也记得真切,前年清明,可不是福临遇刺……六月初八……六月初八……如何忘得了……”绿翘的眼泪突然决堤而出,吓得伫立一侧的冬梅碧玉赶紧左右上来宽慰,“小姐,是奴婢多嘴了,惹得小姐伤神了,奴婢该死……”
“是啊,我真是该死!”绿翘一把揪下披风,“果然是乌云珠,果然是她!我早说了主子还不信,她早就……她早就算计着主子……难为主子这样待她,她也恨得下心做这番勾当,主子魂归西山,她倒是坐享荣华。乌云珠!”绿翘涨红了眼睛,抽出腰间佩剑,猛地砍向一旁的木桩子,拦腰砍断,“我要你一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