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三年九月,进董鄂氏乌云珠为贵妃。
十二月,进皇贵妃,行册立礼,进鄂硕为三等伯。
次年十月,乌云珠诞下皇四子。
秋风高洁,菊淡峰苍。
乌云珠浅卧,怀中的手炉晕着浓浓暖意。
“主子,奴婢真是得说您了,坐月子的时候还上南苑料理太后的寝室,没好生养了。”吴尔库尼铲了些炭火进来。边说着话。
乌云珠无奈的苦笑,素雅的妆容更是凸显了她的灵秀。
“若是我不曾去,只怕四阿哥如今还得不得太后这般的眷顾。虽如今皇上倚重与我,甚至说出要立四阿哥为储君这等糊涂的话来,一则也是为了挫挫佟家的锐气,如今他们仗着三阿哥颇受太后青睐,已是认定了三阿哥便是将来继位之人,气焰依然十分嚣张,前些日子更是公然在朝堂之上与皇上……不说也罢。二则,皇上虽是孝敬太后,到底是几分不愿,你没瞧着皇上偏生喜欢反着太后的话来?如今四阿哥是板上鱼肉,说来说去,这根绳子的头始终可都在太后手里攥着呢。”
“启禀皇贵妃,顺公公到了。”
“吴尔库尼,后殿梁上昨儿个落了尘,带宫人清理一阵,给外人来瞧见了可不好。许着说咱们这儿没个懂事儿的。”乌云珠缓缓低语,遣散了正殿里的宫人,方是浅笑盈盈地对着顺儿,“哀家听闻,前阵儿皇上似乎又念起旧情了?在哀家这处用膳都未进多少。那燕京八景?”
“回禀皇贵妃,早早就给替了。到底是吴公公技高一筹,若是真烧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呦。还是个老样子,谪了挂,挂了谪。喏,昨儿个皇上还呆呆瞅了半日。”
乌云珠似是未闻,兀自言语,“那也是极好的,倒省的哀家说话的时候得留个心眼儿,皇上今儿个去了何处?”
“玉林绣大师进京,皇上便去了。”
禅榻随放,玉林绣蜷卧其上,见了福临,只稍作颔首,反手一指,“请。”
福临屏退左右,瞧着这空野宁静,不由眉心舒展,蜷腿坐了玉林绣对沿的禅榻之上,“大师设一禅榻于此,可是迎朕而来?”
玉林绣宽和的笑笑,“待友。”
“友不来何如?”
“悬榻而待。”
福临止笑,正襟危坐,“朕此行。”福临略是一顿,旋即继续道,“朕此行乃是想拜师,跟随大师云游四方,学习佛法。”福临话语一出,列物皆惊,唯有玉林绣静卧,款言相笑,“皇上,世味浓,不求忙而自忙,身为何处,并无干系。”
“朕这个皇帝,做的,甚是艰辛。”福临苦笑,想起早朝之上,郑亲王咄咄逼人之态……纵观全朝,竟是全无交心之事,皆为功名利禄。甚至曾经那个只得四贞心的孙延龄,也坦露一番悻悻作秀之态。“世人都晓皇帝好,谁知这背后的辛酸。”
玉林绣微微动容,如此年轻的福临,年少气盛,却是散发着老成的味道,若非自小在这样的地方熏陶……“皇上,您出世入世,询欲是苦,绝欲亦是苦。”
“朕……”福临笑的黯然,“大师所言,朕……”
“古书有语曰:‘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君子事来而心随始,事去而心随空。’②您太执念。”玉林绣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饥而食,倦而眠。”
福临似懂非懂的起身,临去一转,“若朕,合何法号?”
玉林绣望了望福临,不假思索道,“行痴。”
天边云卷云舒,近旁软语绵绵。
福临搂着乌云珠斜斜靠着,神色清肃。房内静谧,只略微闻得纱帘后四阿哥匀称有力的呼吸声。
“这些日子,朕愈发觉着心力不济了。”福临由此突兀的起头刺破了宁静,乌云珠敏感地一个咯噔,往他怀中钻了钻。“前阵子朕往玉林绣大师处,瞧见寺中清明洁净,不似的宫中污淖,顿生了几分皈依之念……”
乌云珠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手中稍稍用了气力,听着福临继续道,“想朕前生许是佛祖座下弟子,故而有此感。呵,大师笑赐朕的法号,行痴。”
行痴,行痴,这么年了,茶香枕子换了,案上兰花换了,书换了,墨换了,笔换了,人换了,可究竟换不来他的心么?
乌云珠抿了抿嘴唇,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宫里谁人不知她面上的风光,数月之内,越级而上,更是破格行了册封礼。可谁又知道,她的善宠专房,不过是福临避开后宫那一杆子勾心斗角的妃嫔。腮边珠泪,早已被泪水浸湿。她拉过福临的手,枕在颊旁。“皇上,难道您厌倦了妾身,厌倦了我们母子么……”
福临手下不由紧了紧,听着卷帘后头婴孩翻动的身响,一股子心酸喷涌而出。
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我本西方一衲子,为何生在帝王家?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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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顺治的诗,借来用用。
②摘自古书啦
因为这段时间期末考试,可能更新断断续续没个准了。先在此致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