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抬手召一旁的小厮儿过来,“襄亲王,这别也道了,人您也见了,就别耽搁奴才办事儿了。”
“人都……人都不在了,你们……你们还想怎样!”博果尔抱起再无生气的兰烨,背着德公公,话语间,已是不禁哽咽。
“襄亲王,皇太后吩咐了,这事儿啊,可不能就那么结了的。”德公公领着一对将士缓缓向博果尔靠近,“奴才奉命,得办的,利落。”德公公露出一口略是泛黄的牙齿,透着阴冷,“干净。可不能落下什么话柄给人说。您还是赶紧着把人给交出来,否则一会儿动起手来……”德公公嘿嘿一笑,“奴才倒是不碍,只是怕扰人清梦,兰主儿既是走了,便让她走的安静些,您又何必多生事端。这万一那个粗手粗脚的奴才一个不留神儿又把兰主儿给伤了……”
博果尔下意识地将手中渐渐冰冷的兰烨往怀中又揽了揽。
“好个干净利落,德公公,你知道本王的秉性,莫要相迫,今日让本王离去。方才你不分尊卑与本王动手一事可既往不咎……”
“呦,襄亲王,您可别差了想头。”德公公瞅了瞅博果尔怀中的兰烨,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慌失措。“今儿个奴才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那您说奴才是该听您的还是听从太后的吩咐。”语罢,微是挑了挑眉毛,“得了,奴才这还赶着回宫复命。襄亲王,得罪了。去,把兰主儿夺下,把襄亲王押回房内。”
来势汹汹,叫才是抵挡过这一波袭击的博果尔如何勘受?
想及当时,他不过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兰烨在他怀中安静睡去。
如今,也不能护住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她。
垂死挣扎,不过是徒劳。
远方的树端,一抹人影稍立直了些,停顿之间又是踟蹰半晌,依旧回了原处,映衬着斑驳的树影,隐没在忽明忽暗的星辉中。
“襄亲王。”德公公的指尖轻轻滑过兰烨的发髻,“奴才告诉过您,没用的。”
“你……”博果尔被几个将士牢牢架着,像是被激怒的狮子,由着牢笼禁锢着,只能狂怒的叫嚣,“拿开你的手,别碰她!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德公公翘着的兰花指儿略是一抬,顺着瞧去。几个小厮早已是在陋屋另一侧装点好了火架。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利落干净,甚至容不得留下……留下……
“哎呦呦,襄亲王,奴才可是听闻您驰骋沙场,游历天下,该是个了无牵绊之人,堂堂君子,倒如今如何哭的像个小娘子一般。奴才见了不打紧,传了出去,白的叫人笑话了。”德公公盯着博果尔透湿的腮边,似是有些讥诮道。“别耽搁了,赶紧着把襄亲王押进去,不成便抬进去。襄亲王,您别介,这奴才还不都是为了您好么,这面儿怕您瞧着,这可就受不住了。”
语罢,顾不得博果尔撒泼,强拉硬拽回屋中。
大门紧闭,德公公复又仔细瞧了又瞧,召来近身的三名侍卫,“你们赶紧动手,别是一会儿襄亲王又闹腾起来不好收拾。小橙子,你赶紧快马加鞭回去禀告太后,但说事儿已成。再问这襄亲王该要如何处置。”德公公一挥手,“其余的都给进屋里看着襄亲王,可千万不能让他再生出什么事儿来。”侍卫四下散开,经过了方才尽兴的闹腾,一切又恢复了静谧。德公公竖了竖耳,喃喃自语,“呦,这山风刮得,乍一听来,倒几分像是琴声了。”
清泪沾染在琴弦之上,弦轻撩,珠泪飞溅。
一滴,又一滴……琴弦滑腻,染指间,尽是苦涩。
“主子,出来好一会儿了,这都过了宫禁了,也该回了。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一名黑衣端着茶盏恭恭敬敬地呈上,斜觑了一眼琴旁的谱子。“这谱子听来生的很,奴婢怎的从未听主子弹过。”
“那是自然。”女子款款起身,**的衣襟滑过琴弦,撩拨出声。“是我今儿个才从承乾宫得的。”女子的声调显不得清亮,倒是有些嘶哑了。
“主子?奴婢知道您一定又是这心里头的坎儿迈不过去了吧。”来人搁下了茶盏,从袖中掏出绢丝帕子,“您已经仁至义尽了,这后头的事儿,就权在兰主儿自个儿的造化了。”
乌云珠接过帕子,方才要拭去眼角的珠泪,闻及兰烨,却又如决堤一般。
“吴尔库尼,你知道,我并不想的,我不过,我不过是想,是想让她出了宫去……”
吴尔库尼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乌云珠,轻拍着安慰,“主子,您别把事儿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今儿个要兰主儿性命的是皇太后,并非主子您啊……”
“吴尔库尼!”乌云珠虽是哀伤,倒是清明的紧,出声喝住了吴尔库尼,“不可胡说!”
“奴婢一时糊涂。只是,奴婢见着主子您现在这个模样心疼。别人不清楚,奴婢难道还不知道您么?”
“可是……可是烨儿,烨儿她……”乌云珠失神地唤着她的名讳,“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吴尔库尼小心翼翼地抹去乌云珠腮边的珠泪,柔声道,“自打奴婢第一日见着主子就知道主子您日后一定会飞上枝头,这些原本就是您该得的。理论下来,也是她兰主儿搅了主子的局。说句不中听的,兰主儿她那会儿贤惠那是因为她得了皇上的宠爱,人前做做模样也是要的,她那会儿也不愁得皇上异心,事事顺心,哪还要算计人家。可您瞧瞧,这皇上才转舵向孔格格,她就不消停了。后宫谁人不知孔格格是生生叫她给赶出去的。”
“吴尔库尼!”乌云珠似是有些愤愤的不愿再听。
“主子,这话不入耳,主子您也得听清楚了。这会儿皇上的心思向着主子您了,她立马就同主子您绝了交,若非主子先下手做了铺成,只怕日后如何去的也不晓得的。这后宫之中没有明哲保身,除非主子您想回南苑孤独终老。可您也中意皇上不是么?这就快封妃了,主子日后该烦闷的事儿多的去了,兰主儿已经离宫了,想必也是不会回来了,您还是往宽里想,没得为了这事儿落了这么眼泪。依着奴婢说,主子您已经对她够诚心了,她可曾顾念你们之间的情谊?您还冒着这风险请命出宫去找襄亲王……”
乌云珠一怔,旋即吃力地笑笑,“我原想着,或者襄亲王可以救她……”她拭去清泪,深深舒了口气,“回宫吧。把谱子烧了。别带回去了,免得皇上哪日见了触景伤情。”
吴尔库尼见着看似振作的乌云珠,背过身去开始收拾东西。却是未听着乌云珠在她身后幽幽叹了口气,又像是舒了口气。
为什么找着博果尔?乌云珠望着吴尔库尼的背影在心中扼腕,可惜她一副坏肠子,竟是没摊上一副机灵脑子。于是,到底没有说给她听。
今日若是博果尔救下了兰烨,那固然好,毕竟相处这般久,要送她上绝路,也是乌云珠断然不愿的。想来,博果尔必定携她远走高飞,永不回朝。
今日博果尔若是救不了她……博果尔自己也必将陷于此事,孝庄又怎会给他时机回朝把始末说个明白。
乌云珠知道,孝庄会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不论博果尔此行成功与否,与孝庄而言,惟有一解,博果尔与兰烨两情相悦,私奔离宫。
唯有彻彻底底的背叛,才能换来彻底的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