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兰烨,别,别喝。你们松手!放开!放开我!”博果尔挣扎着,他已是看惯了这种伎俩。用毒,总是最快又最好开脱又最不动声色的手法。
兰烨拿起了杯盏,回身笑笑,“襄亲王,劳您回去转告简亲王和安郡王,我不会再回来了,请他们不要再,不要再逼迫皇上了。还有您,襄亲王,皇上性格倔强,有时候还真是让人闹心的。”兰烨和缓的笑笑,“您可担待着,千万别同他计较,他有时候的言辞或者严厉了,却是并无那份心的。皇上是个善心的孩子,请您一定护着他,在他身边辅佐。还有姐姐,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万千怨念于一身,姐姐秉性纯良,只怕在那样的深宫里是要给人欺负的……”
“不,你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不要这样轻言放弃,一定还有别的法子,一定还有的……”博果尔的双手让四名护卫死死架着,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依着沙哑的嗓音,不停的言语。
“没有别的法子了。”兰烨哀伤而绝望地摇了摇头,“否则,我也不必走到这一步,只有我的死,方能平众怨,安众心……”
兰烨垂首,玉杯中的毒酒粼粼泛着清冷的月光,寒如初雪。
长长的睫毛如蝶儿乱颤,优雅而凄美的飞舞着,伴着那股子寒流缓缓注入喉间。
“不!”博果尔酥软的跪在地上,那一声凄厉的叫喊,竟是让他此刻再也发不出声响。一丝丝的咸味浸入唇间,泪痕皱紧了肌肤,风呼啸而过,撕心裂肺。
“襄亲王。”兰烨冰冷的指尖触及他的眼角,“不要难过,我早就该死了的,十几年前,就该随着阿玛去的。他们一定等了我好久,都快等不及了。我待你这般无情无义,不值当的。”博果尔哽咽了,想说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头,胸口像是被人用利剑狠狠削去了一块,从此那一角就不在,再也,长不回来了。
“放开我!你们这帮奴才好大的胆子!放开我!”明知是无谓的挣扎,可是博果尔依旧是扭打着他身旁的四个彪形大汉。直到兰烨红润的嘴唇渗出淡淡的青紫,既而泛着慑人的惨白,博果尔严厉的叫嚣竟是化作了凄厉的哀求。“放开我,放开我……兰烨你撑着,我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的,你信我!”
如此身形的大汉似乎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德公公顺捎带了个眼色,几个人就送了手由博果尔去了。
兰烨踉跄的脚步,急急转身。
一片暗红染黑了嫩绿的草地,兰烨拭去嘴角残存的血渍。
“您听到了么,是琴声,您听到了么?”兰烨的声调越来越低,她的力气似乎已再支撑不住她身体的重量,她倚着道旁的桩子,缓缓坐了下来。博果尔只是搂着渐渐失去力气的兰烨,只觉着有灵府深处激出一股寒流,搅和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全体散着凉气,凝成一对泪珠,突出眼帘。他抿了抿嘴唇,心疼的俯下身去将她抱紧,青葱玉指像是没了筋骨一般,被博果尔攥在手中。“烨儿?烨儿你撑着,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撑着……”
“襄亲王,您还是好好和兰主儿道个别,只怕这时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德公公阴冷的声,像是从地狱飘忽而来。
“没用的……”没来的及说上一句整话儿,一口鲜血又迫不及待地从口中涌出,博果尔不知所措提起袖口便去擦拭,才是弄干净了,她却又是吐了出来,博果尔无措的频繁擦拭,知道袖口浸湿了暗红的血迹斑斑,“烨儿!烨儿!你撑着些,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襄亲王,您哭了。”兰烨吃力的抬手拂去了博果尔腮边的泪渍,“不要难过,这是我的命……”兰烨尽力地扭过脖颈望向立了一旁的德公公,“德公公……我知道您外冷心热……劳您回头跟太后只会一声,我这辈子算是结了,我不求人记着,还望太后今后善待我的姐姐,她要强的很……让太后……好好待她……皇上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虽然面上不说......可是真心疼太后的......”
“奴才......奴才知道了......您放宽心。”德公公料不得兰烨濒死之时尽说的这些,心口也软了不少。
兰烨抹了抹唇角,疲惫地浅笑,气若游丝,“襄亲王,您的福晋虽改不了格格的乖戾,到底是处处给您料想,可别……辜负了她……”
“别说了,不要说了。”博果尔完全失了主意,只一味紧紧抱住兰烨,生怕她没有了一般。
兰烨抬头望望无垠的夜空,浩瀚无比,星星发着微弱的光亮映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腮边稍稍松弛了些许,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转瞬间,腮边却又是珠泪涟涟。
“如今我总算知晓了那道士的话,紫禁不禁,鸾凤无期,原是这般解。”她深吸了口气,浅浅凝视着浓郁的夜色,“我真是想知道呵,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向何处……安身……立……命……”
“烨儿?”
冰凉的指尖稍稍触及了博果尔的面颊便是沉重的坠落在地。
紫禁不禁,鸾凤无期。
(硬劈开,连理枝,生分比目鱼。娇花朵儿几番儿被却狂风妒,零落阶前,半成尘土。这都是前生怨,即世冤,厮相遇。鸳鸯簿上,簿上把孤辰注,今后凄凉,正当充天数。)
一阵痛彻心扉的悲伤几乎击垮了博果尔,让他陷入了迷茫。直挺挺的愣在地上,半晌做不得任何反应。耳内像是听见了远方悠扬的琴声,但又像是嗅到了馨香阵阵,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曾经初见的光景……
“烨儿!”
他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叫嚣,那样的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这黑压压铺盖下来的天空撕裂一般。
“噗”雪白的绢纸上印上了一朵红梅。
福临按压着胸口,像是再也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又一阵铺天盖地的锥心之痛袭来。
他再也受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案台上。
“万岁爷?万岁爷!”吴良甫刚上前探个究竟便就瞧见了绢纸上的血渍,“快来人啊!快传太医!万岁爷咯血了!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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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号内词引自《娇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