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孝庄掏出怀中的帕子拭了拭微微浸润的眼角,旁的成妃瞧见了,这便就说开了,“哎呦呦,太后娘娘就是慧眼独具,这旦角唱的,空灵的很,真真的是要把咱们大家伙儿的眼泪都给勾出来了,今儿个啊,臣妾是算是开了眼了。”
“真真啊,就你成妃一张油嘴,哄得人才出来的眼泪就给安回去了。”孝庄怀抱着三阿哥,故作嗔怒的含笑。苏沫尔打着千儿上前来,在旁取了一碟糕点,“喏,三阿哥,上额娘那儿去。太后娘娘也乏了,让她歇歇,啊。”
“不,皇奶奶这儿吃得好,皇奶奶也比额娘好。”三阿哥童言无忌,搅得在座的笑了一片,就是佟妃这脸上也挂不住了,正色道,“姑姑让你过来,就过来,别老是搀着皇奶奶。”
三阿哥到底还是敬着佟妃几分,嘟囔着嘴,有些不乐意了。“哀家就说这孩子机灵得很,才多大点儿,就知道使好东西了。要是有本事,以后啊,好东西放了你跟前让你挑拣。苏沫尔,把这些糕点都随他拿过去。省得他又挑嘴。三阿哥,去你额娘那儿。”孝庄会意,这会儿瞅着三阿哥到底不快,只得出来说上两句,三阿哥倒是也听孝庄的话,这就乖巧的去了。
戏这会儿又开唱了。苏沫尔凑近了孝庄的耳畔,“方才小城子来报,兰烨折回了乾清宫。由吴良甫领进去了……”孝庄的脸色凛然一变,旋即又浮现出笑意。
“可见着了没有?”
“像是没见着,方才德公公令人追过去了,那会儿已是瞧见人从里头出来了,跟给人勾了魂儿似的……已经上了轿子,这会儿怕是出了紫禁城了。只是太后,这兰烨倒真是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如此……”
孝庄趁着往台上瞧得时候,余光飘过了众人。语气如常,只是眼中却有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滑过。“别万不可动恻隐之心,通知德公公一路跟着,别丢了。那哀家就卖你个面子,让他们明日再动手。”语罢略微提高了声儿,“夜也深了,苏沫尔下去备些热点,吃了就散了吧。”
苏沫尔咬了咬牙,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这样子的事儿更是见怪不怪,又是碍于妃嫔在场,只得生生压住了心底的万千意味,应了令,悻悻退下。
夜路崎岖,一乘空轿子被弃置了城门外头。马车在道上疾驰,颠簸不已。
绿翘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几次想要开口相问,可见的兰烨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是一个字一个字吃了回去。如今已是出来了,再去过问,还有什么意思。前途未卜,山穷水尽之处,也不知到底有无柳暗花明又一村。
夜长梦多。
沉水香的味道愈来愈浓厚,充斥着整个寝殿。
蝉翼纱的薄衾只略微盖了上身,乌云珠却仍是满头的汗渍,浸湿了身下的席垫。
她猛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气。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做着噩梦了?”吴尔库尼端上了一盏茶,“来,喝口茶,压压惊。”
乌云珠缓过气,面色渐渐松弛下来,“倒不是什么噩梦,只是这几日,皆是此梦,奇怪的紧。”
“主子若是信得过奴婢,倒不如说给奴婢听听。”吴尔库尼接过了乌云珠手中的茶盏,慢慢道。
“这样委屈,倒像是素来不信你了。与你说了倒也无妨。近日我时常梦见与兰烨一道在家之景,漫天的大雪落在家中,撒了一身,我却是滴雪未沾。你赶紧出去想法子出去,找个解梦的术士。”乌云珠急急跨下床榻,开始兀自整理衣衫。
“主子,您还信汉人那东西,都是唬人的。”吴尔库尼从橱柜子里头挑拣了几件衣裳,“前些日子皇上赏赐的书里头不是有本易经?奴婢瞧着后头就有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呦,你什么时候倒是开始看这些书了,我倒不知你这般上进。”乌云珠奇道,“那就赶紧去取了来,我自个儿找找。”
吴尔库尼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去翻了书来,仔细查到了却又是迟疑了。
“这是说了什么呢,难不成是大凶之象?”乌云珠瞅着吴尔库尼的模样,心下好笑,夺过来一瞧,这也愣住了。一阵讪然,“我怎么早没有想到。”
雪落家中有丧事,雪不及衣戴孝服。
烟雨楼
“襄亲王,您该回了,这些日子,府上都该乱了。”倾城撤下了酒席,见着眼前潦倒狼狈博果尔有些愠怒,“您别再喝了。”
“怎么,从前你可不是希的我留下来!”博果尔宿醉未醒,一身的酒气冲天。“你……哪有遣人回的理儿,也罢,我走,这花柳巷哪家的花魁不希望我多留一日,我找下家去。”
“襄亲王,倾城知道您心里苦,可您偏生不同倾城说,便是那样难以启齿的事儿?这世上岂有迈不过去的坎儿,您又何必这样自暴自弃!想倾城从前家道中落,蒲柳之姿被送来此地,从此背负让人唾弃的名分。难道这还比不得襄亲王今日所受之苦,可倾城一介女流,如今还不是熬过来了……”许是想及了从前的苦处,倾城哽咽了,香肩耸动。
“我……”博果尔通红着双目,一时被抢白,说不上话来。
“襄亲王。”门忽而被踢开,走进两名蒙面女子。
“你是……”博果尔认得这个身形,仔细回想,“你是那日在巷中鬼鬼祟祟之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襄亲王好好记性,不过至于为什么只怕小女子没有时间相禀。”女子上前半步,“今日到来,实有一事相求,襄亲王心中所想已被秘密潜送出宫,恐怕有性命忧患,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无法相救,特来求助襄亲王。”
“我为何信你。”博果尔心中一咯噔,已然是不觉间信了七分,酒也醒了大半。“倾城出去!”
“襄亲王倒不必遣散人了,今日话已说到此处,信不信,只由的您了。若您即可扬鞭启程西行,或者能够赶上。还有,有人四下寻你,方才我已撞见一拨。”女子冷冷回身,飘然离去。
眼瞅着午时就到了,将士在街上浑浑噩噩搜了大半日,终于,领将熬不得,下令,搜花柳巷。
这头一家,便是倚翠楼,挨着是怡红楼,在着是丽春院……这挨家挨户的搜下去,便到最后的烟雨楼了。
“哎呦,官爷这是做什么,我们可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啊,没犯什么事儿,这样冲进来,可是要砸了我的生意那。”烟雨楼浓妆艳抹的老鸨上来相阻。“你可知道我这儿有谁在呢?”老鸨的话儿,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儿。
“哦,我倒要听听是谁?”
老鸨一叉腰,把头一横,“堂堂和硕襄亲王,你若是搅了他的雅兴,仔细了你们的脑袋!”
守将心里乐开了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面上依旧是冷冷的,“我们找的就是他。让开!来人,把这里一干人等都捆起来带回去。人在哪儿?”
“官爷,官爷,您饶命啊,王爷,王爷他在倾城姑娘房里,巷子走到底,见着一株梅树的雅间就是了。官爷,小人方才出言不逊,官爷放我小人了,小人可是守法良民,还要做生意那。”
领奖冷笑了数声,“你做的生意,还好意思说是良民。只怪你那张嘴,要是传出去襄亲王在这儿……哼哼……”
“小人,小人一定不说,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小人都不会说的。”
领奖拔刀的寒光一凛冽,老鸨就翻了白眼儿昏了过去。他冷笑了一声,向着巷子深处行去。
琴声悠扬,纵使这帮不懂音律的武将也由不得驻足听了片刻。
到底还是领将,敲开了门。
“将军这是要带倾城去问罪么?”倾城停下琴,款款行至门边。到底是京城第一花魁,看的他们眼睛可都直了。不由在心底羡慕起博果尔来。
“襄亲王呢,可在你处?”
“方才倒是在,可惜,你们晚来了一步,急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