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阴郁的气氛让吴良甫有些不寒而栗。
星辉耀目。皓月高悬。
外头阶上的雪映着点点辉光,有些微微发亮。
福临有些反常地静静做了龙椅上,取了手旁的四十二章经,提笔誊写。
夫行道者,如牛负重,行深泥中,虽极疲劳,不敢顾左右;离出淤泥,乃得苏息。人之*****,甚于淤泥,故以直心念道,庶免众苦。
“万岁爷!”吴良甫在阶下跪了,将食盒轻放了一旁。“奴才刚从承乾宫给皇上带宵夜过来。”
福临终于是头一遭抬头,瞥了眼食盒。眼中的神色,有些落寞的黯淡。吴良甫知道,皇上做了此处迟迟不睡,必然,是在等兰主儿。如今宫里头谁人不知,明日,那份重大确是儿戏的诏书便要公诸于世了。
各宫的娘娘早早派人来吴良甫处探听消息了。便是那西苑的孔四贞都过来凑个热闹。皇后更是唬的今儿一早上跪在尚书房门口,博个同情。可承乾宫那,可是重头戏。却是迟迟未见的人来,全无消息。福临命吴良甫亲自去拿食盒之事,个中深意,已经是不言而喻。
“烨儿,可有让你稍什么话?”福临故作镇定的依旧书写着,随意问道。天知道他焦虑的口气早是显露的一览无余,别人不知,打小伺候他的吴良甫还能瞧不出来?
“回皇上,兰主儿让奴才给万岁爷送小米粥配点儿小菜过来,说是让万岁爷趁热吃。冬日里天凉,嘱咐奴才要好生伺候着万岁爷,火炉记得添炭。往后也得好生侍候,您最喜的东西得拾掇好了,取了方便,还让您千万别是为国事太操劳,悠着自个儿的身子。”吴良甫细想了片刻,将方才兰烨的话回顾了一遍,一股脑儿背书似的全说了出来。“起风了记着给您添衣,墨干了记着给您研磨,还有玉林绣大师,让万岁爷您请了宫里头来,日后闲闷了可以相伴,还有……”吴良甫方才听得仔细,一一都记下了,也没去想其他的,如今边说着边是瞧着福临的神情愈来愈黯沉,攥着御笔的手轻轻的发抖,墨汁顺着笔尖肆无忌惮地滴落下来。
他就像是一头即将迸发的猛兽,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吴良甫有些害怕了,说得也慢了下来,空着思绪自个儿回想兰烨交代他务必同福临说得这番话。这越是琢磨着,怎么就越觉着不对劲儿。
这兰主儿,倒像是在交代自个儿的身后事了。
承乾宫
“主子?您要是放不宽心,不如,去了乾清宫一问究竟?”绿翘添满了火盆进来,望见愣愣出身的兰烨,有些不放心的相问。
兰烨将冻得通红的手靠近了火盆,惨然的笑着,“该说的便都说了,若是皇上果真再因我做出这等出格之事,我果真是万死都难逃责咎了。真真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不能让皇上做这样的荒唐事。天下人必然会责怪皇上是昏君,失民心失天下……我不能让皇上的大好江山还未开始就夭折了……”兰烨有些坚定而决绝的望向桌上的长颈瓶,或许连绿翘都不知道,这里头装的,是鹤顶红。说道,做到。
南苑
“主子。夜深了,赶紧歇下吧。”吴尔库尼随着这么些日子,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这回儿也知道心疼主子了,将兔毛袄子盖了她肩头。
乌云珠的笑容有些牵强的苦笑不得,说话间,可见的淡淡的酸意,“听烨儿曾提及,她都以死相逼了。看来明日的结果真是叫人很是期待啊。”她也不知道,希望这之中,谁输,谁赢。
“今日的紫禁城,谁又能安心入睡?”
西苑
孔四贞斜靠着窗边,往外头瞧。小宫女跑进来递了棉手套与她。“主子,您一夜没合眼了,还是进去躺会儿吧。主子那么受皇上宠爱,还需的担忧什么?”这个小宫女倒是爽快的很,想说的便都说了。是呵,分明是与她无关的事,或者诏书之中会如流言,说册封与她?她在担心什么。
再望望天,天际已是开始蒙蒙的发亮。
新的一天,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