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毛驴颈间的铃铛,全无规则的响亮。入了深巷之中,清脆声,转而,深远悠长。
兰烨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铺子空旷无人,只有凄风依然再吹。吹起那片残破的名牌。
相纹命劫,福兮祸兮。
“主……主子,可……可算是找着你了。”一阵尖锐的高音,惊了这番凉凉的静谧。小泉子一溜小跑进了巷子,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子儿,敢情是唬的不轻,说话儿,也是咯哒了起来。“赶……赶紧着,该回寺去了。”
“我……”兰烨踟蹰着,半晌,接不下一言。
“主子?该回去了。”小泉子又再上前了几步,声儿也是稍许响了些。
握了握拳,忽然是担惊受怕了起来,似乎是见到了,夕阳的晖下,那隐藏着的罪恶。它们就着善良的皮囊,就是那样堂而皇之的,躲避在光明之中。辨不得,辨不得。
劫无解,却可避。只是避,又如何像说得这般容易。
她有些哀怨而绝望的,向那个载她去深渊的马车,跨出了第一步。
并非天数难改,只是天数算的人心,人心,难改。
回去的路程,忽然是显得明快。一晃眼,已是立在了厢房的窗前。而心,静不下来。
掐着手指粗略一算,襄贝勒成婚的日子已是过了,想必皇上,也回宫了。
承乾宫
“烨儿……烨儿……瞧朕给你捎什么来了。”这几日狩猎场的烈日将福临的肤色晒得有些微微黝黑了,不过也是显得健康了不少,他有些不及待的等不着吴良甫的通传,已是自个儿跑进去了。
苗圃里头的兰花虽是前阵子糟了暴雨打头,如今也都是生机盎然的立在那儿。怒放不已。
绿翘听得声儿,喜的泪珠儿哗哗的就往下落。赶紧是跑出来。
冲到了福临的跟前就是不住地磕头,“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福临东张西望,却是找不着兰烨的身影。若说是她仍在里堂恭候,绿翘也不该说得如此话语。心下的阴云开始慢慢笼罩了整个儿心房。“你家主子,怎么了?”
慈宁宫
孝庄神态安详地斜卧榻上,一只手撑着额,一只,随意地摆在身侧。
见着福临急冲冲地进来,微是抖了抖眉毛,吁了口气。
“皇帝方才才来请的安,怎么这会儿子不再乾清宫处理政事,又过来这儿了。”
“皇额娘,将烨儿派去西山玉泉寺学佛,到底是何用意?”福临不免的,咄咄逼人。
孝庄一拍椅案,腾地坐起,“放肆,这是同哀家说话的口气么?倒像是来质问哀家了。”
福临倔强地撇撇嘴,立到一旁,“还请母后解了儿臣的疑惑。”
“哀家确是让她去了,让她去学佛,给哀家和皇帝,还有大清的江山祈福。可错了?苏沫尔,带着下人们下去准备些吃的来。”
人尽散去。孝庄忽是颜情肃穆了起来。“皇帝就该是博爱的,若是有什么人让皇帝的感情变得唯一了,这便是有违常理,不利社稷。既是哀家派了她去,自然,有法子让她回来。只是皇帝,既是首肯荣惠为后,婚期已近,为何迟迟不将聘礼送上?”
毕竟兰烨对外公诸的由头……难道背上不忠不孝之名?福临憋着一口气,咬了咬嘴唇。
贵为天子。人都当是天下最有权利的人,却又谁知,他实是天下最无权的人。
屈服于礼数之下,屈服于族规之下,屈服于言论之下,屈服于天下人之下……
“此事,朕很快会办理。”
“不必了,皇帝你也够劳心劳力了,哀家明儿就把礼单交了你处,你首肯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