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已经来到咸阳快半个月了,从周王那里得到的盘缠业已经花费的差不多了。就连马车都已经卖了,可是还是没有见到秦公赢驷的面。想起旅馆的老板越来越假的笑容,不由得心里焦急起来。
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否则有何面目见家中兄长。再想到自己那个势力的大嫂,没白由心中怨怼即起。
要不试着去找张仪怎么样?虽说自己与他貌似火星撞地球的,不过那都是在鬼谷的时候,如今自己眼看就要露宿街头了,他身为自己的同门师兄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不过又一想到自己与其订立的赌约,不由直嘬牙花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要得盘缠之后就即刻离开咸阳,以后不再见他就是了。他如今贵为秦国客卿,还能在乎几许银钱不成?”
想到这里,苏秦把心一横,径直来到咸阳迎宾馆处。说起这迎宾馆,可是大有来头的。它是法家一脉一代大师商鞅的手笔。
商鞅在秦国变法图强,竟然使得一个积贫积弱的弱邦很快的就成为了一个虎视熊顾的虎狼之国。一举把魏王从中原霸主的台子上给掀了下来。
不过由于商鞅用法过于苛刻,更是因为公子赢虔而得罪了当今的秦公。所以在孝公大行之后,便被其子也就是如今,如日方中的秦公赢驷,处以车裂之刑。一代名臣就这样的死于仇恨之下了。
但是商鞅,身虽死,道却未消。赢驷诛商君之身,却仍然延用商君之法。所以才会引起老氏族的不满,继而政变。好在昔日的公子赢虔,挽狂澜于即倒,出面与秦公一同粉碎了叛乱。也使得商君之法成为了秦国不可更易的国策。
说起商鞅,他好像还和师门有些关系呢,不过师父对此讳莫如深。倒是听别的师弟们说过,商鞅曾经喊过孙膑做‘师兄’,只是不知道是从哪算起来的。
苏秦一边想着一边轻叩大门,不久从角门出来一个侍者。侍者问道,
“先生可是要找客卿张仪?”
苏秦不觉一愣,侍者接着说道。“是这样的,近来不断有人来此要见客卿张仪,是以才会如此问?”
苏秦了然,便对曰。“劳烦内侍通传,就说师弟苏秦今天特来拜见师兄。”
“原来您是客卿的师弟,想必也是鬼谷高足了。不过客卿此时并不在馆驿之内,他于早些时候就入宫了。说是君上有请,如果先生不急,可在馆内等候。待得客卿回来,即刻告知先生。先生以为然否?”侍者恭敬的说道。
苏秦一听,不由感慨彼此境遇的不同。自己欲见秦公而不得,而自己的师兄如今却是秦公的座上之宾,时时被询问请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不过自己现今确实没有可去之处,倒不如在此等候,于是对侍者躬身施礼道,“那就劳烦内侍了。”
“不敢当此大礼,本是分内之事,何敢当‘劳烦’二字,先生请随我入内。”说罢,让开角门,躬身用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苏秦便迈步走进了迎宾馆。
咸阳秦宫
今日的秦宫,气氛显得异常的凝重,好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殿门一直紧闭,争吵声不断的从里面传了出来。侍者们谨小慎微的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敢多嘴。空气似乎在这里已经凝固。
殿外台阶上的武士们就像雕像一样站立着,一手持戈,一手扶剑,眼光在不断的扫视着来去匆匆的侍者。
这时秦公的声音从内中响了起来,“时辰已经将近正午了,不过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大家暂时都不要走了,叫内侍传膳,大家边吃边想,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才好。来人,传膳,就在殿中。”
不多时,侍者便将桌子连带食物摆放到了殿内的诸人面前,说是御膳,不过一盘羊肉,一碟青菜,一壶浊酒。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众人都跪坐在桌案面前,不过谁都没有动筷子。几个事不关己的人在那正襟危坐,低头不语。而几个看着像是武将出身的人,则对秦公左手的一个文士怒目而视,看样子倒是想把他当做吃食给吞了。
而这个文士则对敌视的目光丝毫没有介意,而是在那里自斟自饮起来,更是不断的对菜肴进行夸赞。当真是支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倒是吃的个不亦乐乎。上边的秦公看到这里也不住的摇头苦笑。
就在文士在那赞美羊肉的肥美的时候,对面的一个武将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掀翻了条案,跳将起来,指着文士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张仪,你个首鼠两端的小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大秦受你客卿禄位,你不思好好报效君上的知遇之恩,反倒为敌国谋划。
要将我大秦子弟用性命换回来的国土白白地送与他人。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说罢,仓朗一声便拔出腰中的宝剑,立于殿中,血贯瞳仁,目不转睛的瞪着张仪。大有一言不合,定叫你血溅五步之感。
大殿上一时之间静得落针可闻,可是张仪倒是没有被吓到,而是放下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手持利刃之人背后的那个人。
但见那人也是一身武士打扮,年岁大概20多岁,相比站立之人,此人显得很是英武不凡,不过在眉宇之间却流露出了几许困惑。
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伏案牛饮。此时听见动静,也将目光对准了张仪。他也很想知道,对面的这个战友为何如此轻易的便将胜利果实拱手送人,如果早知如此,又为何当初和自己一起挥军东进呢?
“赢华公子!”张仪笑眯眯的看着这位昔日的战友,继而问道,“公子可是也觉得我张仪是一个卖主求荣,首鼠两端的小人不成?”
“不可能!赢华同先生相识于微末,更是一起为大秦东进,攻城略地,于军阵之前先生不惧流矢,亲临指挥。这一切都是华亲眼所见,如果说先生首鼠两端,那么我第一个不相信。”赢华站起身来,先是对着张仪躬身一礼,然后对着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张仪见赢华说完,又扭头看着殿上的秦君,问道,“君上以为然否?还是认为张仪尸位禄餐,更有甚者是敌国的细作,要坏我大秦东出函谷之既定国策不成?”
“客卿言重了,寡人怎会误会先生呢?。自先生入秦以来,为孤出谋划策,殚精竭虑,这一切寡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更有去年为我大秦夺得魏国蒲阳、曲沃等地。于是寡人想在国内设立相国一职,总统军政。至于何人担任我大秦第一任相国,舍先生其何人啊?”秦君连忙说道,并且将近日所想一并托出。
这一决定一经说出,一时间,群臣大哗。要知道,秦国和山东六国不同,一直没有相国这一职位,即便商鞅在时,孝公也只是托以‘大良造’一职,不过那只是统军不统民的武官最高位。如今却要效法诸国设立‘相国’,而这第一任相国却要落在一个区区客卿的身上。
自商君变法一来,‘非武功不得爵’早已成为秦国上上下下的认知了,如今张仪不过去年为秦国夺得曲沃等地,怎么看也不值‘相国’这一职位吧?
其实群臣有点误会国君了,他也是没办法了。他也知道张仪的功绩不可能够得上相国一职,不过话赶话被逼到这里了,如果他再不有所表示,谁知道张仪会不会一走了之呢。
虽说孝公以来秦国国力日盛,隐隐有一家独大的局面,但是毕竟还需积累。加之山东六国也看出了秦国的威胁,所以在燕相苏季的运筹下组织起了合纵军,如果不是当时听从张仪的计策,采取连横的办法,瓦解六国合纵,当时秦国几乎有灭国的危险。
所以秦君知道张仪的重要性。于是为了稳住张仪,便不惜抛出‘相国’的大位来换取他继续为秦国效力。要知道,战国时代什么最重要?——————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