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听完秦君的话,依旧是笑眯眯的,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风轻云淡。他显然是看穿了秦君的意图。
虽说一国之相可以说是作为人臣的极致了,但是看着周遭群臣的窃窃私语,他也明白,自己目前在秦国的功绩是够不上相国大位的,即便有国君的钦命也是很难服众的。
所以立马站起身来对着秦君躬身一礼,然后说道,“国君信任,仪无以为报,唯有粉身碎骨以报君恩之万一了。
然则,仪虽有尺寸之功,但是离相国一职还是有些许距离的。不过在此先行谢过君上的厚爱了。”
得,张仪不亏是鬼谷门生,一番连消带打,几乎坐实了自己要成为大秦相国了。什么‘还有些许距离’,那是老大差距好不?还‘先行谢过’,那不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他张仪就是相国了?
群臣中不乏聪明之人,很快就发现张仪话里有话了。不过大家今天来,不是商讨张仪是否会被任命为相国的事情,而是去年秦魏一战,如今到了收官的时候。
今天大家被君上召集在一起,正是为了商讨如何来结束这场战争。所以也就没有人跟着继续这一话题了。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的豁达。其中一位便是如今还手持利刃,呆呆立于殿中的那位仁兄。
这位大佬,原是子车氏后裔,先祖跟随穆公南征北战,一生立功无数,不过穆公晚年性情大变,于大行之际,命先祖等人殉葬。于是也就有了那首闻着伤心的————《黄鸟》。大秦自此也就失去了一大批能征惯战的勇猛之士,而军旅之中也因此变得厌战起来。
好在孝公以来一改旧制,而商君变法更令秦军上下,无不欢声雷动,效命疆场。是以,他才斩将夺旗,一步步积累军功,如今官拜‘左更’,成为公子华麾下的一员猛将。
去年河东一战更是猪突猛进,一连于阵前斩首二十级。因此,还特别得到了国君亲自把盏,可谓一时风光无限。
而如今,对面那个文弱书生竟然要将几万将士浴血奋战才夺得的土地还与世仇魏国。如果你今天要还回去,那么自己如何对得起那些失去生命的同袍呢?
“今天你要还?那么当初为什么要打?今天还回去,和当初不打不是一样吗?你要是不打,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如今人死了,地刚到手,你却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还回去’,不行!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
你今天要是敢还,我就在你身上插一个对穿。我管你是客卿还是相国?就算是君上,不说出个道理来,咱也没完!”
想到这里,这位子车将军虎目圆睁,对着张仪大喊,“张客卿!君上!你们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今天的问题。我只问张客卿一句话。我三秦子弟的血是不是可以白流的?”
说罢,便要上前去抓张仪。
张仪虽说一直都表现得临危不乱,但是自讨真要是落于他手,再犀利的话语也打动不了莽夫的刀剑啊。
人家不听你口若悬河,一切的一切,手中的刀剑说话。那真真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所以,从容的脸色终于变了,急忙向后去躲。就在他要羊入虎口的那千分之一秒,秦君终于说话了,
“放肆!还不把刀剑收起来?好勇斗狠,不知礼仪,难怪山东六国讥笑我大秦,乃是虎狼之国。客卿乃我大秦不可多得之人才,你如何敢在寡人面前无礼于他?真当我大秦没有法度么?”
一句‘真当我大秦没有法度么?’殿上,包括欲要追打张仪的子车立马都偃旗息鼓了。大秦以法治国,但凡触动国法,即便当年的公伯赢虔,也就是如今殿上公子赢华的亲父,也难逃大刑。
所以这句话一说出,可以知道秦君已经动了真怒。如果子车还敢追打张仪,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最严厉的制裁。秦法之下,无人可以例外。
就在子车噤若寒蝉的时候,秦君又道,“殿外武士何在?”
随着秦君的声音,大殿之外无数甲士冲将进来。“把这个冒犯客卿的莽夫给孤绑下去,待今日廷议过后,再依据秦法严加治罪!”
武士们听罢,根本不等子车的反应,一拥而上就要将其制服弄走。公子赢华虽然也恼怒子车行事过于鲁莽,但是现在看到心爱大将要被人带走了,急忙上前进言。
“君上息怒,子车原本就是一介武夫,只是因为同袍之义,不忍我大秦子弟白白流血牺牲,是以才对客卿无礼,如今他已经知错,还望君上看在其先祖的份上,网开一面吧。”说罢,还用急切的眼神示意张仪代为求情。
张仪看到后,自己心中也明白,如果今天惩治了子车,那么自己算是把军方的人都得罪的干干净净了。
而且别看君上现在怒发冲冠的,其实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如果自己不说话,固然可以将子车严办,但是以后当君上念及其先祖之功的时候,难免不会对自己产生耻龌,那么自己也就再难得到信任了。
还不如今日卖对方一个好,还显得自己是大度之人。想到这里,也连忙上前。说道,
“君上,秦法无私。然则,其内并无一条说,子车要打我,他就犯了法。他刚才不过是要打还没打,所以他不算犯法。如果君上今日,因为我而废秦法,那么就是我张仪的不是了。所以请君上收回成命。把子车将军放了吧。”
“果然是口灿莲花之人,张仪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是啊,人家还没打呢,不过是吓唬吓唬而已。既然是吓唬,那么秦法虽然严苛,里面也没有一条说不许吓唬人的吧?
既然没有触犯秦法,那么也就是没有罪过了。果然是人才啊。”秦君听完不禁一愣,然后想到。
“既然客卿为他求情,那么今日姑且放他一马,但是今后他上殿不得佩戴兵器,以此要他记住今日之事。以后万不可再行鲁莽之事了。”秦君看了看张仪,又看了看子车,然后说道。
“君上这是要收权啊,今日看似只是处置了子车一人,然而殿上佩剑的可不止他一人啊。
如今命其以后不得佩剑上殿,那么接下来看估计就是要所有人都不得佩剑上殿了吧?看来甘龙等人的叛乱,在君上的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啊。”张仪听罢不禁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