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府,赵世是为了采买学习所需。虽说偌大的相府内肯定不会缺少这些东西,但是赵世出于习惯,还是决定自己去经手比较好点。所以还没用早饭,便带着乐成轻身出府了。
乐成负责拿钱带,自己则负责买东西。对于腰里不带钱,身边却带着跟班的赵世来说,这些很有意思。因为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上等人了。
上等人就是出门不带钱,买东西手下付账。难怪有人说小富靠攒,大富靠赚,巨富靠的是买东西从来不给钱。当然,这里的不给钱可不是去抢,而是因为巨富之家,对钱没有概念。
他们身上也从不带钱,看中什么东西或是由手下结账,或是直接把东西拿走然后让对方去府中去拿。有时连拿都不拿,要卖家把东西直接送到地方然后自然有人会账了。
原来为了生计而奔波过的赵世,如今却成了这灵寿城里有数的上等人中的一员。不得不让人感慨造物的弄个人了。
主仆二人在离开了府邸通过了内城的城门之后,便来到了地处西城以南的市集,不时的停下来在路边买些被人兜售的食物作为早饭。就这样边走边看的,像水滴一样融入了热闹的人群之中。
不得不说,中山国商业上是非常繁荣的。北地的骏马,燕赵的胡弓,齐鲁的精盐,魏韩的宝剑,即便秦国楚国等地的特产这里也有。甚至连蜀地的蜀锦这里都能见得着。这里几乎可以买到这个时代所有的东西。当然价格也是非常昂贵的,不过在富足的中山人眼里,这些完全不会是问题。因为不差钱!
由于各国的货币不同,所以在灵寿一般的货物还可使用本国的货币------成白刀币,抑或燕国齐国的刀币来购买。
但如果是大宗的交易,那么一般就都是采用以货易货的交易方式了。当然,由于各国钱币虽样式不同,但是一般都是铜铁所铸,所以也可以通过称重的方法大体的进行交易。
不过由于各国的度量也不尽相同,此事很是麻烦。不过就算再麻烦,在利益的驱使下,各国商人仍然云集于此,并且津津乐道。
在和文具店的老板一番讨价还价,甚至差点没争得面红耳赤之后,赵世终于满意的满载而归了。不过小乐成貌似有点不大自然,跟在自己的身后欲言又止的。
赵世看到后,很奇怪,小东西在自己和人讨价还价的时候就躲到了一边,不看自己。更在钱货两讫之后,飞也似的拉着自己跑出了文具店。弄得赵世自己莫名其妙的。于是就问他,他却支支吾吾的不说。最后实在是在主人强大的威胁下(赵世要不给他吃饭)这才吞吞吐吐的回答道,
“公子!您是相国大人的义子,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和一介商贾为了点蝇头小利,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论不休呢?这样岂不是失了自家的身份?即便老相国也跟着你被人耻笑了。”
“废话,能不吵吗?他当我是冤大头?老子的钱难道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有身份的人就不能讨价还价了?他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罢了。交易就是交易,整那么些别的东西有必要吗?”赵世在得知原来是自己被人鄙视了,所以很是光火。对着小跟班不觉大声叫嚷道。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主仆二人的对话,却被旁边一家酒肆中的一个年轻人听见了。看着这两个小人,又听见二人的对话,不觉一乐,便出声言道,
“好一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错,交易就是交易,不能参杂其他。若是连交易都不纯粹了,那么还有什么是纯粹的呢?”
“听人说话,烂耳朵!”小乐成见有人出言搭话,便把怒气发向出言之人了。
赵世也是一愣,不过倒是没有去责怪出言之人。当然也没有呵斥小东西,毕竟对方偷听自己谈话,是很不礼貌的。而且还是自己在被人鄙视的情况下。赵世抬眼看着对方,嘴角似有似无的笑着,不发一言。
对方也被赵世这副高深莫测的神色给看呆了。心中不禁在想,“难道,小兄弟你不该上前表明身份,继而讨教一二的吗?又或者做那羞愧无状之态,而后恼羞成怒恶言相向的吗?
如今不发一言,面露微笑的看着自己。这是一幅怎么样的开展啊?小兄弟,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如果说是换做他人,这说不定还真是一幅街头搭讪的开展了。不过他赵世是何许人也?他可是在新世纪的大熔炉锻造过的‘栋梁’,如何会被这小小的把戏所骗倒?所以不发一言,是为争取主动,这时候谁先说话,谁就会在后来的谈话中处于劣势。
对方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中,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只见来人,丝毫不介意赵世看起来比他小的多,而是十分抱歉的说道,
“刚才小可失言,还请公子恕罪。在下莽撞唐突了。”然后对着赵世躬身施了一礼。
“先生哪里话来,是小奴得罪先生在先才是。先生大人大量切莫与他计较才是。”赵世见对方施礼道歉,也很大度的把责任都推到了可怜的小乐成身上。然后顺着酒肆的大门走了进来,向着对方走去。
待走到对方桌边,也躬身施礼。然后问道,“先生可还有客?不介意我们主仆过来搭个桌吧?”
“哪里,哪里?故所愿尔不敢请尔。”
赵世坐下之后,便呼喊小二,“店家,把残酒去下,重新再摆一桌。我要与先生对饮几杯。刚才这位先生吃喝的费用,一会一块算来,都算我的。”
“这如何能使得?”对方听罢急忙说道。
“先生,稍安勿躁。今日你我一遇,想是有缘,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男儿在世何必做那小女子之态。
兄长且安坐饮酒就是。小弟颇有家财,一顿酒席罢了。”赵世制止了对方的言行,得益于多年的生活经验,自来熟的安排了起来。
“好,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好一句‘四海之内皆兄弟’为了这句话,我等当浮一大白。”
“哈哈,一杯怎么行?要先连干三碗再说。”
“是极,是极,要连喝三碗,哈哈。不过小兄弟,你尚未及冠,可饮得烈酒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小弟舍命陪君子就是了。”
“哈哈,好好,不亦说乎,不亦说乎。”
小乐成见对方要跟公子拼酒,悄悄的撇了撇嘴,心说
“你跟公子斗酒?即便是老相国和吾丘大叔都被公子干趴下过,就你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真是公子说过的‘招人者贱打死无怨’。”
三大碗的黄酒,被二人各自干了。赵世倒是没事,可对方就有点招架不住了。一来他刚才已经喝了不少的闷酒,二来他见赵世年少有心调笑于他,所以跟他斗酒,在赵世干了以后,由于好胜心切,也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哪里知道面前的是一个“酒精考验”的大酒桶?现世之时,连将近七十度的闷倒驴,赵世都是杯到酒干,何况这时没有经过蒸馏处理的米酒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玩意就是水,还没啤酒度数大呢。’
所以这时候,这位仁兄已经有点醉眼迷离了,可惜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所以在赵世看来毫无美感。
“兄长还能饮否?先吃点菜压一压吧?”
“贤弟哪里话来?想我苏秦怎么会被区区几碗黄汤醉倒?我们再喝,来,饮盛!”
“苏秦???你是苏秦???苏秦,苏季子??”
“贤弟认识我?”
“你可是张仪的同门?鬼谷的徒弟?”
“愚兄却是鬼谷仙师的徒弟,但绝不是什么张仪的同门。张仪他不是我同门,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方解我心头之恨!我与他不共戴天!”
原来,赵世对面之人就是当日被张仪羞辱一番后,一怒之下离开咸阳的苏秦了。苏秦在盛怒之下,离开了招贤馆,回到下榻的宾馆,结清了一切,便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秦都咸阳。
可是他几近身无分文了,好在卖掉马车之后还有些余财,可是这点钱哪够他从咸阳去北地燕涿的呢?
在思前想后之下,便又硬着头皮先回了老家洛阳,想找自己的大哥筹借些盘缠,也好北上去投靠本家堂叔,如今在燕国权势熏天的苏季。
怎奈大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自己好生一顿刁难。弄的他差点没有跳井自杀。好在堂叔在得知自己出山以后,派心腹之人来老家寻他,要他去蓟城。正巧看见他要跳井自杀,急忙言明一切,劝住了他。
所以已经站在了井边的苏秦,这才大难不死,并且发誓定要出人头地。届时不仅可以羞臊一下那视力的大嫂,更可以找机会,报张仪当日咸阳羞辱之仇。
不过,苏秦并没有随着堂叔的家人回转蓟城,而是彻底的收拾了心情,把老师所赠的《阴符》一书,静静的又读了一遍。
也就是在他读书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令后世无数父母无限憧憬,却被许多学子深恶痛绝的事情。
那就是,苏秦为了不让自己睡觉而开始了自残!他用纳鞋用的大锥子,一个劲儿的往自己的大腿上猛扎。想借用**上的刺激,来试图征服‘人需要睡觉’这一铁律。不过,显然,他失败了。
但是他却和后世的差不多神经的一个人一起,留下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在那漫长的历史中不知道激励了多少望子成龙的父母,用他们的榜样来要求自己的子女。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今日,苏秦是路过灵寿的。在看到赵世一行之后,突然不觉脱口而出。所以才有了前面的一幕。现在,喝多了。听闻自己新结识的小兄弟问及是否是张仪的同门时,更加对张仪无比的痛恨了。
“世人只知道有张仪,却不知还有我苏秦。即便知道我的,不过在他们的印象里,我也不过仅仅是张仪的同门了。真真岂有此理?为何不是说他是我苏秦的同门呢?”
苏秦想到这里,心头竟然产生了邪火,貌似因为一句问话,连赵世都有所怨恨了。就在他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赵世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叹,
“我这是怎么了。人家不知道自己难道也是罪过了?看来我对于《阴符》的理解还存在于表面啊,今晚回去定要好好再读读,不过就是不知道店里有没有大号的锥子呢?”
“叫小兄弟见笑了,愚兄近来连日奔波的,以至于不胜酒力了,现在竟有些醉了。看来要回去了,但不知贤弟府邸哪里,台甫为何?待来日必定登门感谢。”
“呵呵,相逢何必曾相识呢?贱名何足挂齿?今日你我一见,也是因缘际会罢了。如今缘散,也该各行其路了才是?缘聚缘散而已,兄长何必介怀?若是有缘,他朝再见之时,弟,定会告知。”
“既然如此,那么为兄先走一步了。”苏秦也不矫情,说完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向着酒肆后边走去,想是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赵世看着在人群中摇晃的苏秦,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呵呵,苏秦!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名人竟然会是他?他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有趣,有趣的很。果真是个妙人啊!苏季子,后会有期了,也许我们会在不远的将来再见哦。”
说罢,便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觞向着苏秦的背影一敬,然后一口喝干了里面的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