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盘踞在上京赶考的必经之路，有家室的书生只要受到我的诱惑，与我缠绵之后都会被剜出心脏。”说出这一连串的过往，秦小蝶双手颤抖着双手捧起了茶杯。
“那么，你为什么停止剜心的事情呢？这样做，你不是很解恨吗？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游荡？”倾离换了些茶叶，把合欢皮和陈皮放入其中，这茶有解郁安神的功效。
倾离觉得自己三观有些偏离了，同是女人，她一点都不同情陈笙的遭遇，那些三心二意的男人活着又有什么用？只会伤害更多的女人，死了也好。
秦小蝶晃神，“是啊，我靠吸食少男的精元，灵力愈发的强大。曾有一段时间，我是京城周围最凶恶的厉鬼，无论官府找来什么样的天师都无法伤我分毫。”
“可我终究还是败了。”说起这次的失败，秦小蝶竟然没有任何的怨气。这一次的失败她无怨无悔。
乱世出妖魔，在杀戮不歇的年代里，怪事也特别的多，时缝建朝建立初期，不少的孤魂未能得到超度。借着业障之风，邪肆之气，秦小蝶杀人也杀得麻木了。每每掏出那些见异思迁的书生心脏之后，她就解恨一般的仰头大笑，把那些心脏码在石洞之中，如同收藏战利品一样。
只是，好景不长，毕竟秦小蝶造的是孽，上天自然无法姑息。
“那天晚上，有个道士把我打得差点就魂飞魄散了，当时是沈路救了我。”这是倾离第一次从秦小蝶的口中听到沈路的名字。她说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怨气，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静。
事实上，秦小蝶被那道士打成重伤，当时沈路恰好在树林里小憩，秦小蝶唯有向沈路求助，而沈路也确实出手相助了。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倾离轻声问。此时秦小蝶斑驳的红衣渐渐的改变颜色，血色褪去，露出了淡淡的胭脂色。红衣是她的恨，相信她口中的沈路曾经一度的化解了她的仇恨。
秦小蝶不由自主的掩住了嘴角，“他很呆，彻彻底底的书呆子。救我的时候，他轻柔的抱起了我，但嘴里却一直念叨着‘对不起’。他说男女授受不亲，救了我还道歉说冒犯了我。”
“那时我的身体特别的虚弱，光是要维持灵体的显现就已经很困难了。我曾经想要下手吸取沈路的精元，可……”
“你本质上就不是个狠心的人，若不是被陈笙和王氏给迫害，受了天大的仇怨，也不会幻化成厉鬼。”倾离轻轻的握住了秦小蝶冰寒的手。
“他真的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书呆子，可就是因为太呆了，他连碰都不敢碰我。”秦小蝶低眉，想起沈路往日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笑，“他从小就是孤儿，只知道读书，不懂得与人交往，一直没有朋友，但其实他的内心其实很温柔的。有次他抓了只鸡，说要给我补身体，结果他根本就不敢下手，还让那鸡给跑了，笑死我了。我告诉他我生病了不能晒太阳，他就带着我晚上赶路。后来，真的高中，金科状元啊。那天他大红花轿停在我下榻的客栈门口，说要娶我。”
“那他后来怎么了？”倾离一语中的，这也是秦小蝶毕生的遗憾。
秦小蝶沉默了很久，表情有些遗憾又似乎庆幸，饮尽杯中的茶水之后，她微笑着摇头，“不知道。或许正和娇妻过着甜蜜的生活吧。道士找到了我，把我打回原形，就在沈路的面前。后来，我心虚的跑掉了，连一句告别都没有。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沈路了。我想，他应该会做噩梦，后悔认识我吧？”
红色的灯笼在诡异的风中摇曳着，挂在横梁上的线香青烟袅袅。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过了，但是这里是诡语巷，没有白天，只有黑夜，无止境的黑夜。
沉默了很久很久，倾离甚至怀疑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一个时辰那么长。
突然，倾离收起了茶杯，她兴冲冲的拉起秦小蝶，“去投胎吧，努力的赎罪，去求十殿阎王、地藏菩萨，只要能够再和他见上一面就拼尽全力，努力去做些事情吧。”
一瞬间，茶寮里散发出灿烂的光芒，秦小蝶褪下了一身的红衣戾气，原本空洞的眼眶里恢复了她生前的眼瞳。她淡妆的模样比艳妆的时候更美，清澈的眼神里透着单纯，虽然有些悲伤，但如今看来她已经下定决心坚强了。倾离没有说出口，但秦小蝶要赎清所有的罪孽估计要在地狱呆上上千年甚至上万年。
“真的可以再见到他吗？”秦小蝶哽咽着，“我想他，我好想他，呜呜……”
倾离上前搂住了秦小蝶，“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就算过了千年还是万年，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都不能放弃。
“阿离，我闻见你茶寮里传出了茶香了，给我也倒上一杯。”斩辉大大咧咧的闯进茶寮之中，讨茶喝。
倾离放开秦小蝶揉了揉太阳穴，她不久前才想起了斩辉许久不曾来过，没想到他马上就出现了。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斩辉根本就是曹操，说到就到。
斩辉没好气的打量着秦小蝶，他是地府里的鬼判之一，不需要上孽镜台，他就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秦小蝶身上的业障和孽缘。“这里是诡语巷，在下虽然管不了你，但还是奉劝你一句，赶紧去自首吧。你的元魂已经破损了，这百年来的修行已经全都报废了。你还要在尘世徘徊多久？”
“不会徘徊了，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承担，该下什么地狱就由十殿阎罗审判吧。”秦小蝶坚定的说。
倾离欣慰的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她莲步轻移，走到斩辉的身边遗憾的说，“许久不见，但是没法请你喝茶了。你带着秦小蝶去地府报到吧，请你替她求求情吧。”
“哎！”斩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讨价还价说，“下次来给我泡最好的茶啊！坐都没有坐下，就被你赶回去了。想告诉你三途川边上的曼珠沙华今年开出了白色的花，两岸就像覆上了白雪一样。我还想带你去赏花呢。”
“下次吧。”倾离挥手送别了秦小蝶和斩辉。但愿秦小蝶和沈路还能有见面的一天。
今天见到了秦小蝶，倾离想起了当年，她不像秦小蝶，她和沈路还有机会，可她和那个人再也不可能见面了。她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上天无能，地狱不容，只能盘踞在这三不管的诡语巷，但是她还是会祝福这个世界上所有真心相爱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斩辉羁押着秦小蝶，好奇的问。
“那道士似乎叫青业。”
秦小蝶的回答传到倾离的耳边，倾离手一颤滚烫的开水泼到了她的手上。倾离久久的失神，许久之后她才自我安慰说，“他的名字还真是随处可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