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越是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情感,越是在意他的动作。”白嫣然平静的说,一如她淡漠的性子。
说话间,斩辉已经烧好水了。
倾离接过滚水,烫着她那一套白釉水墨色的茶具,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细致动人,不经意的翘起小拇指却让人不觉矫情,反而优雅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阿离,你今天要泡什么茶?”斩辉走到茶寮的柜台边上翻箱倒柜的要挖出倾离珍藏的茶叶。
倾离对斩辉的强盗一般的行径有些无奈,她尴尬的朝白嫣然笑了笑,接着轻咳一声引起斩辉的注意后,她说,“在柜子底下最右边的罐子里。”有一点倾离必须承认,她防着斩辉就像防贼一样。谁让他每次来茶寮里就跟到他自己家里一样,她所有珍藏起来的茶叶斩辉要全都挖出来才甘心。
“我就知道你肯定背着我藏了什么好茶!”斩辉得意洋洋的抛接着那青铜罐子,一路走向倾离。
倾离起身夺过斩辉手中的小罐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要不是有客人来,你休想找到我的茶叶。”
“小气的女人。”斩辉咂嘴鄙夷的斜视倾离,“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竟然把这样好的茶叶给藏了起来,你还是不是朋友?”
“厉害啊,鬼判斩大人,这罐子都还没打开呢,你就知道是好茶?”倾离取笑说。
斩辉握了握手心,隐约记得刚刚的感觉,“听闻刚刚抛起茶罐子的声音,这茶应该是挺直细长,沙沙的声音很均匀,这茶叶应该是针茶经过很严格的拣尖。估计不是白毫银针就是君山银针。”
倾离还真实佩服斩辉的听力和手感,她打开青铜罐子,取了一小勺茶叶置于茶盏之中,金黄色鲜亮的茶叶在温水中荡漾开,清香扑鼻而来,“君山银针的尖茶,你还真是厉害,这都猜得出来。”
斩辉不以为然的坐到倾离的面前,得意的抖脚,“那是当然的,你藏得那么隐秘,当然是好东西!我只能往高级的茶叶品种上猜了。”
“君山银针。”白嫣然悄然一笑,“曾经受邀到宫中的时候也饮过。”她不懂得品茶,喜欢这茶水的应该是叶非。
倾离把茶杯放置在白嫣然的面前,白嫣然却没有接过,睹物思人了好一会儿,才被倾离从失神中唤醒。
“那后来呢?你和叶非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倾离又给斩辉斟满了一杯茶水,转头继续倾听白嫣然的故事。
“我生性淡漠,对许多事情看得都透彻。可叶非永远都是有激情有向往的,雀跃起来就像孩子一样。”白嫣然盯着眼前的一杯君山银针,金色的茶水里荡漾着她略微苍白的脸颊,她的眼神覆上一片落寞,接下来要诉说的似乎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了。
那一年的七月初三,也就是白嫣然的生辰,朝中高官为了巴结这位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送了她不少的稀世珍宝。鎏金点翠的红珊瑚步摇、磁州窑白釉釉下黑彩的瓷瓶还有那一面唐代的海兽葡萄铜镜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可白嫣然看都不看一眼就让家丁打发到藏室之中。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白嫣然着一袭月牙色荷叶裙独自在府中的水池边纳凉。手中的轻罗小扇微微摆动,她浅笑扬起头对着天空勾起的月牙神情显得无奈。所有的事情在她出生之后全都设定好了,这样的人生真无趣。
“小姐的容貌生得这般姣好?为什么总是不苟言笑?”叶非不知何时来到白嫣然的身边。
他的笑明媚如光,哪怕是在黑夜中都让人觉着灿烂。白嫣然见过不少的富贵子弟,一出生就有挥霍不完的钱财,仕途也全被安排妥当,可在他们的脸上却从未见过如叶非这般爽朗的笑容。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为自己母亲的医药费担忧得舒展不开眉头。
“先生,夜已深还不就寝?”白嫣然从石凳上起身,拍了拍裙摆。她其实挺怕叶非的。
护鱼的垂钓者在钓到鱼之后懂得把手在水中泡冷之后再去触碰鱼儿,对于鱼儿来说,人的体温过高,容易灼伤它们。
白嫣然就是那一尾鱼,叶非太过于热情,她怕靠他太近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的热情灼伤。
“小姐不也醒着吗?”叶非坦然一笑,接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卷轴。最简单的青绫装裱,卷轴和轴头用的也不是名贵的木料,和皇孙贵胄赠予的金银珠宝根本无法相比,可那幅画却是白嫣然一辈子的挚爱。
定定的看着叶非亲手画制的她的丹青,白嫣然不禁遐想他究竟偷偷的观察自己多久才能画得如此的惟妙惟肖。不经意间白嫣然扬起了嘴角,一向平静如水的眼眸里竟然出现了涟漪,她的心在此刻因为叶非而觉得欢喜。
“看你笑了,想必是喜欢吧?”叶非微笑着,他轻轻抚摸着白嫣然的额头。长辈一般的动作,却让白嫣然红了脸颊,抱起了画像,点了点头接着娇羞的逃走了。
情愫在暗处偷偷的发芽,渐渐的青绿色的花苞透出了温柔的粉色。
白嫣然一直以为她对叶非的感情会一直隐藏到终老,直到那天……
温和的午后,白嫣然执一柄狼毫笔随意的勾勒线条。原本下午叶非该来上课的,可不知为何,已经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了仍旧不见叶非的踪迹。于是白嫣然就打发贴身的丫鬟——霜儿去打探打探。
霜儿这一走又是一个时辰,白嫣然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她心乱,手中的笔画也就乱了,描摹了两个时辰的画作最后竟如涂鸦一般凌乱,白嫣然蹙眉看着笔下的四不像,索性把宣纸捏成一团随意丢弃。
“小姐,不好了,叶先生出事了……”霜儿急急忙忙的推开了白嫣然的门,她神情慌张眼眶已经红了一圈了。
白嫣然听到霜儿说叶非不好了,心急火燎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步奔走到霜儿的身边拉住她的手腕赶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霜儿一边抽泣一边说,“叶先生到熙宁河取景,可刚刚有人来报说熙宁河上游的堤坝塌陷,河水决堤,水位突然高出了五米。当时在河边的人被突然涌来的河水给卷走了。下游已经捞起了七八具尸体了。”
一听这话白嫣然的脸上瞬时煞白,褪去了血色的唇瓣不断的颤抖着,她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没走出两步整个人就趔趄倒地。
霜儿赶忙扶起白嫣然,凑近了她才知道原来白嫣然的双唇并非在颤抖,她声如蚊蝇,不断的念叨着,“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