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这一觉睡的很沉,中间有一会,她迷迷糊糊的听见了说话声,很轻,又或者是离的很远。结果翻了个身就又睡死过去了。
真正醒来的时候,眼前灰蒙蒙的。
以往只放最里一层纱的帐子这次都落了下来,她好像在个密封的小空间里,一昼夜没吃东西的肚子空空的,倒也没饿。
撩开一层层帐子,外面的屋子也不明亮,竟然已是傍晚时分,明亮的反而是甬道尽头的转折处。与那里橘红色光亮一起透过来的,还有她听不懂的对话。
“靖王现在的注意力都盯在玉女峰上,这条线最值得大作文章。”
“锐城兵力有限,却是我们最后一道防守,绝对不宜从守军里调兵护送侯爷!”
“跑一次天都不是小事,护卫不够,难道让队伍一出峰南就出事吗?”
“靖王胆子再大也不见得如此明目张胆,我觉得最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倒是在最后。太医院里能经手的人有多少,如果不是人多嘴杂,身体不好的消息又是从哪儿走漏的?!”
怡然把注意力转回到盆架上,里面没有水,她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打热水?结果才拿了木盆要打开门来,君未澜喊了声‘怡然’从甬道里走出来。
“你醒了啊,饿了没有?”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所有的消沉悲痛都已淡去。
怡然看看手里的木盆,“我出去打水洗洗。”
“先吃饭吧,我让人把热水送进来。”他走过来,不顾她的一丝慌乱,把木盆抢过去丢在盆架上,然后拉着她往甬道里走去。
甬道不长,几步路走到转角,光线骤亮的时候,怡然用手遮了下双眼。一瞬之后习惯了里面的亮度,才看清这一转角过去原来是个石室。
室内或坐或站四个人,只有那个高个男子是先前见过的,此刻依然一幅冷冷淡淡的样子,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身后的门,也不知门后又通向何方。
见到她的出现,三个坐着中年人站了起来,纷纷对她点头致意。
怡然有点不知道该把眼睛往那里放,这四人原本正围着的桌子上放着幅地图,其中一个站起来致意的中年人分明穿着军装,随着他的动作,冰冷的盔甲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坐那儿吧。”君未澜指向靠墙的一对座椅。
怡然走过去,又听见他吩咐高个男子,“古剑呈,去拿些热水来。”
古剑呈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君未澜端了一盒点心和杯热水到怡然手边,“你先吃着,要吃什么等古剑呈过来告诉他去弄。”
“就吃这个好了。”怡然的声音不大。
君未澜也不强求,放下吃的,转身回到那三人旁边,道,“我们继续。”
交谈声再次响起,怡然低着头,眼睛只在点心和水杯之间移动。
她从没见过这么精细的点心,每一块都切的小小,只有一口的量。有的捏成了金鱼,有的是盛开的花朵,还有一种嫩绿色的,散发着淡淡的绿豆味,却比她过去吃过的绿豆糕都要细腻,咬在嘴里毫无豆沙的颗粒感。
也许是她的出现,让原本激烈的争论有了一刻缓和,现在几个人说话的语速都比之前慢。话最少的是君未澜,他几乎全程都抱着胸在听其他三人对话,偶尔会拿起颜色不同的旗在地图上摆来摆去。
怡然把五块点心吃下肚的时候,古剑呈提着一冷一热两大桶水回来了。
怡然忙站起来要接,“我来拿过去好了,谢谢。”
古剑呈放手,怡然的腰猛地一弯,她果断放弃其中一桶,决定一个个来。结果使了吃奶的力气只拎一桶热水,也还是一点提不起来,怡然脸顿时红红的,应该是水桶里迎面扑出来的热气薰的。
古剑呈没有要再帮忙的意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怡然很尴尬,想向君未澜求助,奈何古剑呈的人也太宽了,她必须动作很大才能跃过他,但这么做……似乎又不太好。
她咬了咬牙,觉得还是自己的力量和毅力比较可靠,但在再次用力的时候,君未澜发现了她的状况。
“怎么不喊我。”众人面前,他并没有一丝要遮掩两人关系的样子,走来拎过两桶水,就往房间那头走去。
怡然追了两步,回头对看着她俩的神色各异的四双眼睛,尴尬的摆摆手,再才提裙跟上君未澜。
他已将水混入木盆,调好了温度。
“我来好了。”怡然抢上一步,把盆架上的巾子抓在手里。
君未澜看看她,她低下头,把巾子丢进水里。
水里波浪荡漾,映出两张神情各异的脸,女子盯着水面不动,男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怡然觉得她都快被君未澜的目光烧穿了,“你……你有事快去忙吧。”
“恩,你赶紧洗吧。”君未澜也道。
怡然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人却是一点都动。
君未澜终于没再说什么,走了。
怡然还在盯着水发呆,隔壁一群男人讨论事情,她在这里洗漱,想想都充满了奇怪的色彩,当初怎么就犯傻说了这件事呢?
却听见君未澜的声音从甬道里传来,“你们先回去吧。”
怡然惊讶的回过头去,他已从那头回来,转动机关,将暗门合上。然后对怡然一指热水,“洗吧。”
怡然看见他坏笑了一下。
原本嘛,她刚刚动手的话,他就过去议事回避了。现在,她却要在他面前洗了。
“你……你回那头去。”怡然结巴。
君未澜微微沉色,“谁昨天说,她把我当夫君,我却没把她当娘子。”
肯定不是她,怡然气定神闲——就算她这么想,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君未澜忽然眼眸一眯,“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件事?”
哪件事啊?怡然不懂。
君未澜已大步流星走上过来,把她低下去的下巴抬起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应该娶珈伊?”
他的语气分明不带怒气,可桃花眼里却闪动着寒光。
怡然身上的冷汗一阵赛过一阵,“难……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君家二少梳拢了花魁珈伊,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怡然扭头,想从他的手掌里脱开,君未澜却已先一步松开手。“你洗吧,我出去。”他嘴角有一抹似有如无的冷笑,话音刚落,人已出了门去。
怡然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半响,蹲下身去摸摸水。
好像,有点冷了,就好像她此刻周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