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被褥用具也跟着流光一起走了,怡然铺好新的,回头看看敞开的甬道和独坐地上的君未澜。
现在她要不要去把暗门关上呢?万一有人进来看到就不好了。
君未澜头也没回,却觉察到了她的心思,“开着吧,一会还会有人过来。”
怡然点点头,“你一晚上没吃东西,我去把饭菜热一热吧。”
他没有说什么,还是坐在地上没起来。
怡然就把饭菜放回食盒,拎去小厨房热了一下,回来推门之际,看见君未澜的正面,他已经不低着头了,盘膝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颗黑黑的圆珠子。
正是流光临死前给他的那样东西。
看到怡然进门,君未澜也没把珠子藏起来,只是若有所思的在手里转着。
他长得很好看,五官搭配在一起有种与生俱来的正气,但过去怡然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然而这一刻他不再嬉皮笑脸了,怡然才发现,她还是错了。
他严肃的时候,有的不是游侠儿的正气,而是生死场中才能历练出来的萧杀,沉的谁也撼动不得,又锐利的仿佛能在抬眼之间刺破对手的喉咙。
“你害怕吗?”他平静的问,声音沙哑如血。
怡然站在门口,没有动。
他抬眼看过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怕吗?这已经不是我身边死的第一个人了。”
怡然沉默,然后移动。
君未澜的目光跟随着,她关上门,放下食盒,用筷子夹了菜放在米饭上,捧到他身边蹲下,道,“吃一点吧,这样才有力气做别的事。”
“报仇吗?”他自嘲的笑笑,“我会。但也许,成不了。”
怡然看看他的手,此刻正拿着珠子,她总不能把饭菜硬塞过去,只能端着碗,用筷子往他嘴里扒。
君未澜摇头避开,“你吃吧,我只想喝酒。”
怡然就把饭端了回去,把酒坛抱过来。君未澜看她拿了两个茶碗斟酒,眉梢一挑,带着询问。
怡然把其中一碗酒递过去,然后拿起另一碗在手里,认真的道,“我陪你喝。”
他一笑,仰头灌酒,又把碗底亮给她,明显的挑衅。
能感觉到君未澜身上无法发泄的情绪,她其实什么都帮不了,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陪着喝酒而已。如此一想,手中烈酒的香气变得不再冲喉,怡然学着君未澜的样子,仰头闷了一大口,呛辣的感觉如一线热气从唇舌间直入腹腔。
很辣!
“我也能喝的。”怡然态度坚决的碗底亮给君未澜看,结果手一翻,茶碗掉在地上,她握着嘴巴,已忍不住满嘴的辛辣咳起来。
君未澜冰封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伸手轻拍她的后背,等怡然的咳嗽完全平缓下来,才收回手去。
“就这样陪我说说话吧。”他把她的碗拿走放在一旁,然后给自己的碗里倒满一杯。
酒水清澈,却映不出倒酒人的面容。
“就好像知道流光会来一样。”他幽幽的道,“他打小喜欢喝酒,也爱找我拼,还说就是比一辈子也要分出胜负来。”
君未澜脸上像蒙着一层远山云雾一样,透出了鲜明的伤痛。脆弱的让怡然觉得任何人都能把眼前高大伟岸的男子摧毁。
她不禁坐直上身抱住了他微动的双肩。
“一辈子啊,这个话人人就爱说,可有多少能真的一辈子。”他的声音闷的可怕。
怡然觉得胸口涌动着一股气流,压的她要窒息一下,令她无论如何压抑都止不住模糊了眼睛。
“你不应该这么觉得。”她说,这一刻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却满眼都是那双桃花眼眸里的伤痛,“我们说一辈子,因为我们想要一辈子。”
她睁着泪眼,努力的微笑,“他在离开之前,听我说你去买酒,还笑了。相信我,流光走的时候,一定并不遗憾这辈子认识你。”
君未澜的身影晃了晃,“你觉得,我是可以给一辈子的人吗?”
怡然觉得好笑,她当然觉得是一辈子的,他是她的夫君啊。可这会儿是酒精上来了,她觉得头晕的慌,不禁松开手,找到他的膝盖,软软的把头搁在上面。
从下面的角度,终于又可以看见他的脸了。
她想伸手摸一摸,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便就真的把手伸出去了。被酒力烫热的指尖,本想一触即走。结果真抚上他的脸上,又贪恋起来,划过他线条明朗的脸,笔挺的鼻子,然后是英气的眉毛,再移下来触碰到那双桃花眼,以及那眼睛里写满的东西。
“你不要这么难过的看着我。”她瘪嘴,一说话,满是酒香的气息都扑了出来。
他只是继续看着她,没有阻止那双手继续在脸上游走,直到她用温暖的掌心盖住了他的眼睛。
于是折射入她心的疼痛消失了,怡然咯咯咯的笑,“你看,这样就不难过了。”
她一得意,强撑着的双臂就再使不出力气了,掌心从他脸上落下来,转为在下面找了一圈,然后安稳的环住了他的大腿,笑的傻兮兮的,又很满足,这就想睡觉了,竟然一碗酒就醉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君未澜伸手摇晃她。
怡然很不乐意的拍掉肩膀那只阻止瞌睡虫的手,白皙皮肤里透着酒色,嘴角亮晶晶,似引人品尝的美酒。
分明是醉酒,怡然却觉得犯困之余还有种轻飘飘的舒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个声音在耳边追问。
可这是需要回答的问题吗?答案早就显而易见了呀!她烦恼死了,皱起了眉头。
然后那个声音慢慢的远去,留下如此一丝惆怅,“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有时候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君未澜看了看掌心的珠子,又看看身边睡死过去的怡然,结果她一个软趴趴的巴掌就拍在他脸上。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夫君。”她梦呢,“可你没把我当娘子。”
最后一丝苦笑就像定格了一样,一直留在嘴边,看的君未澜直接伸手要把她的嘴角往上扬的方向扯。
然而指尖碰到她,又听见她含糊的啧吧,“嫁给你了,怎么不是一辈子……你真傻……”
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呢?
他神色一暗,又瞬间恢复如常。
君未澜把身上的人抱起来,轻放到床上,掖好了被子。然后一转身,默无声息的将已握的滚烫的珠子戴在了自己的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