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民间有一种唤作变脸的技艺开始十分盛行起来,我欣赏着台面上诸君们淋漓尽致的表演,从抹脸到吹脸,再到扯脸,各具形态,变化万千,得心应手,我再转到后台,这使我更加忍不住对其发出的喜爱和羡慕了。
A君和B君同我是从同乡出来拜师学习变脸这门技艺的,我们是死党、铁打的伙伴的事实几乎不可动摇。我们一起打过泥巴仗、我们一同偷大人的香烟,我们同睡一张床上尿过、我们甚至喝过同样的奶水。
我不得不提我们的家乡算是极度秀气的,依山傍水,清澈透明。所有人都显得朴实无华,因为大伙儿都是农人,简单明了;所有人都是友爱的,团结的,满面笑容的。若是谁家遇事不顺,左邻右舍皆会争先恐后的伸出一只援手,深怕没能援助而惭愧万分,若是谁家有了好事物,也总要和左邻右舍一同分享,这样大伙儿才觉得趣味欢愉。
虽说都是农人,不过忙碌的季节只那么几天,因此空下闲来,多数人会到城里找份短工赚几个铜子换些油盐,少数人家里劳作够数的也会去做些长工。尽管大家不那么小资富有,却足以温饱,因此如我和A、B君这般出来闯道的几乎寥若晨星,乡里相亲们也大概当我们小打小闹,最多见见世面,倦了自然也就回家了,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只在学得一门手艺将来得以混口饭吃。
城市的浮华并不能将我们排挤出去,我们在街角的某个临时摊位上喝着廉价啤酒谈笑着,剥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盐水花生,然后欣赏着市区城市管理大队远远追逐那些手忙脚乱的摊主们,于是这样有趣的情景总让我们哈哈大笑,因为我们又享受了一顿免费的晚餐。于是我们肩并着肩,手挽着手,跨着一致的步伐欢快的唱着我们的兄弟歌跟着‘行人车辆请注意安全’的拍子走着,我们开始发誓我们可以闯出些什么来。
A君和B君确实比我要聪慧那么一点点,这是我极不愿意承认的。只需要老师傅点拨那么一下子,他们即可以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唯独我不止要烦啦多遍,还要演练多遍,然后再啰嗦多遍且不定能领悟,因此我多以为老师傅喜欢传授他们而疏懒于教导我。
得益于他们聪慧灵活的手脚,很快他们就出师了。老师傅笑容可掬的送他们出门,千叮万嘱,老师傅很是满意,并且对他们寄予厚重的期望,相信他们能够将变脸这门技艺发扬光大。而我在半年后却也‘出师’了,临走时,老师傅也对我语重心长:哎,你本不该来,实在不适合变脸这门技艺啊,俗话说:勤能补拙,笨鸟先飞,还是多多铭记吧!
我出来时,A君和B君已混上某些角色了,他们尽量在舞台上一展拳脚,风光无限,这是我没见到时就预见的,这是值得庆祝的。于是他们带我到一家叫做好人家的餐馆杯酒言欢,他们各自向我展示他们精彩的经历,让我羡慕不已,不过谈到兴致处却偶尔夹带着恼骚、不满、抱怨,甚而一点点鄙夷倒有些煞风景。
“啊痴,你不知道我们那个马主管到底有多犯贱。”A君一脸怪异的跟我说道。
“什么狗屁主管,说白了就是条会讲点人话的哈巴狗,每次瞧见那副狗嘴脸恨不得上去给他来个三拳两脚,狗吃屎还要看人呢!他简直恬不知耻。”B君在我印象中是我们三人最文明礼貌的了,在他喝上两口后的不屑加上喋喋不休的辱骂了一番是让我十分诧异的。不过我想这个叫作主管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是必须站在我的朋友兄弟这一条战线上的。
不过真有幸,应该是真不小心,几天后我亲自见识了那个马主管本人,是个帅气的中年男人,挺直的腰板,光鲜的衣着,可谓堂堂一表人才。
雨不太大,但也下的很认真,马主管往前伸着头佝偻着身子正替一位性感的女人撑伞,自己却淋着雨,不过倒尽量表现出温顺的、乖巧的和极度享受的模样。
并且他开始对女人说话了:“郭总,汪汪汪。汪汪汪。”然后看见女人一直点头和不停的咯咯咯的笑,剩下我就模糊的听到暗地里有无数的骂声。
原本AB君是要介绍我进入他们的单位做活的,不过我可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比他们多学习了半年却还是一无所成,这样的笑话实在有点夸大,于是欢聚两三天后各奔前程了。
我躲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因为什么都没会,只能给人跑跑腿。这个营生痛苦的差点就让我回老家种地去,我可不大愿意又叫人看笑话了。于是我咬着牙硬着头皮,有人向我吐口水,我便接过嘴轻声的哽咽下去,并大肆的赞美他一番,虽然他再次向我吐口水;有人向我扔砖块,我便小心的捡起,并擦干净了还给他,尽管他又有了扔我的砖块;有人向我污言秽语,我便随声附和,并仔细赔笑着,于是。于是终于有一天,有个老板凑近我的耳膜吩咐了一些悄悄事,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然后他给我签下了些甜头,因此我算是发了小财了。
新年快到了,我高高兴兴的回家,总算不必再受那乌烟瘴气。
穿过田间,一捆捆草垛上的冰霜还没化去,我抚起一把在手上来回搓着,那味道异常的清爽,让我忽然想到我和AB君一道打雪仗时伤及了阿婆家的窗户。我走到门口极为温和的叫到:阿婆、阿婆。我从城里带了许多玩意儿呢。但是原来阿婆不晓得在今年什么时候过世了。她的儿子在我不大的时候就在外面发了财,几乎没有回来过,所以阿婆常常也喜欢给我们讲故事,但阿婆竟悄悄走了,这使我有些伤感的。
所幸家乡的其他一切没有变化,这是大冬天里十分暖心的。一路走来,我亲切的叫着:大伯好、二婶好、三姑好、四叔好、五哥好。所有乡人都同往常一样的热情:CC回来了、又长高长壮啦、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啊,你娘挂念的很啊。
我把从城里带来的新鲜玩意儿一一给他们分去:大伯,你还是那么年轻健壮,二婶,你比城里的浓妆好看多了,三姑,阿弟不尿裤子了吧,四叔、五婶,这里只是些小玩意儿,还有一堆在我大包里,赶会儿我整理好给大伙儿送去哈。
大家都满面笑容,热情澎湃的,每个人都欣然接受我的礼物,这在我的家乡是一种风俗了,大伙儿有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想与所有人分享。他们高兴不是因为我送他们礼物,而是我回来了,每个人出去了,大家都会盼望,出去后再回来,无论贫富大家都是高兴的。
不二日,A君和B君也回来了,他们和我一样带了许多他们那个城市的玩意儿,然后我们彻夜未眠,我们从儿时的记忆开始谈起,手舞足蹈,捧腹大笑,直到鸡鸣,另外我也知道了他们中间又换了去处,他们说实在受不了那个马主管的惺惺作态,我也尽量同意他们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