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祥忠
自人猿揖别以后,人类交往与对话的方式得到不断的突破和创新。仅就媒介而言,人类在与自然、社会和内心世界的沟通过程中逐渐学会了结绳刻骨、染墨成字、竹木韦编、活字印刷、铅版复制、激光照排、无纸传输……而随着语言、文字、笔、纸、印刷、报纸、杂志、书籍以及电脑的发明,人类也逐渐进入了一个数字媒介引领潮流的信息社会。
自尼葛洛庞蒂出版《数字化生存》一书以后,“数字地球”、“数字城市”、“数字身体”、“数字艺术”等概念被广泛应用。非但媒介,各国政治家们也在为数字世界的未来制定宏大的计划。例如,1999年美国副总统戈尔曾在加利福尼亚科学中心发表了“数字地球——认识我们这颗星球”的演讲。2000年6月5日《光明日报》报道了时任中国国家主席的江泽民在接见中科院、工程院部分院士时的讲话,讲话中他也使用了“数字地球”这一概念。当2l世纪社会亮出曙光时,数字化已经成为了人类必备的“生存宝典”,而这所谓的“宝典”即是无时无刻不在自身进行着新陈代谢的媒介。
从艺术发展的历程看,艺术的每一次大的变革和进步都与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艺术创新与技术进步总是如影随形,几乎每一种新艺术形式的产生都是以某种新技术的问世为基础的。如:印刷术的发明,使士大夫的诗文得以大量刊印和广泛流传。在西方,由印刷术引起的第一次信息技术革命,对文艺复兴的产生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使知识冲破教会的束缚从而走向平民,文艺从王公贵族的深深庭院走向了大众。在过去的几百年间,印刷术一直影响和改变着艺术生产的内容和形式。
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广播、电影和电视等新的媒介形式的相继出现,一次又一次地强烈冲击着印刷媒体曾数百年独步天下的霸主地位。然而,对印刷媒介更强大的冲击也许来自计算机技术的诞生和应用。在日本已经有人做出“铅字消失”的大胆预测,认为以纸张为媒体的书籍未来将会结束。同样,美国人托夫勒在他的《第四次浪潮》中也预言:“即使目前的词在以后仍然会被使用,但我们目前所谓的书却很可能消亡。”
从上个世纪末期开始,数字出版物开始与纸质出版物争夺读者市场,数字光盘杀进书刊市场并开始争夺信息源和读者。与传统印刷出版物相比,数字出版物有其自身的特性。比如,数字出版物是立体的,它的人机交互和自动检索功能极大地解放了读者接受信息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多媒体数字出版物融文本、视频、声频、图形、图像于一体,绘声绘色,图文并茂,既增加读者的阅读兴趣,又提高了总体信息获取量,体积小、容量大、操作简便、易于携带、查阅迅速。因此,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数字出版物都是出版业的一次意义深远的革命,同时也必然会引发一场艺术生产的新革命。
同样,日本讲谈社也出版了一本名为《电视的消失》的著作。书的封带上印着“仅仅用于观看的电视已落后于时代,双向式电视创造新的未来”,该书认为,“今后将是‘电视电脑’的时代。光缆把全世界的电脑连接起来。与电视的单向式不同,它能够像电话一样进行双向式的传输。如同在语言的传送中电话胜过了电报一样,在图像的传送中电视电脑也将完全超过电视。”该书作者富原照夫预言,在21世纪全世界的信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在电视电脑上得到。
如今,互联网正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信息高速公路带给我们的不仅是技术,而且是一种以信息为标示的崭新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闭门不出,穷识天下”已不再是神话。
麦克卢汉说:“言语是人最早的技术,借此技术人可以用欲擒故纵的办法来把握环境。语词是一种信息检索系统,它可以用高速度覆盖整个环境和经验。语词是复杂的比喻系统和符号系统,它们把经验转化成言语说明的、外在的感觉。它们是一种明白显豁的技术。借助语词把直接的感觉经验转换成有声的语言符号,我们可以在任何时刻召唤和找回整个的世界。”在麦克卢汉看来,“过去的技术是不完整的、支离破碎的,而电力技术却是完整的、无所不包的。现在,一种外在的交感(consensus)和良心,和个人的意识一样,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有了新的媒介之后,人们又可以贮存和转换这一切。至于速度的贮存和转换,根本不存在问题。在没有超越光障(light barrier)之前再没有比电速更高的加速度了。”当年玄奘(602-664)去“西天”取经,途经十六国,历时十七年,费尽千辛万苦也无非带回“故纸一堆”。今天这类事情,只需一按开关,打开电脑,鼠标一点,万卷经书就会出现在屏幕前。1993年12月,法新社年终专稿指出,21世纪,美国人将不再使用电视、电脑、传真机或电话了。
一种尚未取名的多功能数字设备,通过数万公里的光缆把家家户户和企业联结在一起。文章引用美国信息高速公路计划政策顾问、北卡罗莱州州长吉姆·亨特的话说,现在两地间传输33卷的《不列颠百科全书》需13个小时,那时只需要4.7秒。并且这个速度还在发展,据最新资料表明,现在只需1秒钟就可完成。当电脑网络环球相连时,整个人类的文化价值观念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数字化地球上,“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已不再是美丽的梦想。在网络可视电话里,人们可以跨洲际“当面”交流思想、沟通感情。“网上相逢无纸笔,发email报平安”,这早已是远渡重洋的莘莘学子们习以为常的事情。这正如尼葛洛庞蒂所说的:“20年后,当你从视窗中向外眺望时,你也许可以看到距离5000英里和6个时区以外的景象,你观看的电视节目长达1小时,但把它传送到你家中所需的时间也许不到1秒钟。阅读有关巴塔哥尼亚高原(Patogonia)的材料时,你会体验到身临其境的感觉,你一边欣赏威廉·巴克利(William Buck1ey)的作品,一边可能和作者直接对话。”对于文学艺术而言,它与数字技术的结合,无疑会带来一场全新的变革。这场变革的深入性、广泛性和彻底性必定是前所未有的。以“文艺接受”为例,由于网络艺术的传播是数字化的、多媒体的、互动式的,因此,网络艺术的接受者不仅可以自由地选择艺术对象,同时还可以随意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可以把艺术作品下载到电脑上,并对网络艺术作品进行主观的修改,从这个角度上说,接受者对艺术的鉴赏已是“二度创作”。同时,任何网民都可以通过网络传播自己的“作品”。而数字化光缆通信和卫星通信技术更使网络艺术作品插上了光速传播的“翅膀”。
马克思曾经在《〈政治经济学〉导言》中说过,希腊神话和它对自然的观点以及对社会关系的观点,是无法同自动纺机、铁道、机车和电报并存的。我们过去一直把这些话理解为艺术生产与社会的一般发展的“不平衡”,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是马克思的论述分明也包含着一种惋惜。他感慨地说,随着印刷机的出现,歌谣、传说和诗神缪斯岂不是必然要绝迹,因而史诗的必要条件岂不是要消失吗?数字媒体确实极大地改变了传统艺术的“必要条件”,改变了艺术存在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