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星光璀璨,法国巴黎不再似以往的寂静,因为今天突破了超过十万的中国人待在这附近,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占领了法国首都!
夜幕下,某处华工营地帐篷外。
一人影随风而动,随气而运,似龙似虎。
陈国士左脚往前一跨,与右脚形成对称斜角,两腿慢慢向下弯屈,身体成半蹲姿势,重心偏于右腿。随即左前臂经体前向上提起,停于胸前(偏左),手心向下,手指向前,右前臂也随之向上提起,右手盖在左手背上(右手食指对准左手中指),两肘微屈;双眼仍平看前方。
一旁的陈有独自坐在一辆独轮车上,这辆车是前几天刚来的时候和一些同乡一起做的。此时他皱着眉头,不时抬头瞭望星空,片刻后,忧伤道,“国士,我们出来多少天了?”
“嗯?”突然听到陈有的话,陈国士双手缓缓收回,长吐一口浊气,收功完毕后,快步走到独轮车边,问道,“怎么了?二狗。”
“我就想知道我们出来多少天了。”
陈国士心里算了算,答道,“我记得我们是五月初七,立夏那天从蕲水出发,花了七天天的时间到了上海,然后马不停蹄的坐船来了法国,在船上大概过了俩个月的时间,加上我们到了后过的几天,算算差不多有俩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不知道娘会不会有什么事,我好担心她。”陈有由衷的想念在家乡的母亲,虽然母亲年纪也才四十不到,不过她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安了,安了,大娘怎么会有事呢,更何况我不是写封信给我爹了么,叫他有空去大娘那里帮帮忙,所以啊,这事你就别担心了。而且你走的时候不是把领到的三块大洋都留家里了么,大概在过些日子又有工资发了,到时候你寄点回去不就行了。”
陈国士右手一挥,毫不在意陈有的担心,这些日子,在法国可是见识到不少新奇东西。就说说昨天搬的那个巨大粗长的圆形钢炮,好家伙口径有以前家里的洗脚盆那么大,一炮岂不是能把人轰飞了都。
不提陈国士二人在巴黎如何度过这个思乡挂念的夜晚,远在地球另一边的亚洲大陆,中华民国湖北蕲水县。
夜色降临,陈子明点亮书房的那盏煤油灯,微微调试好灯光后,转身站起身子,走到书架旁,从一本《资治通鉴》的夹缝中,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
拿着纸张再次回到书桌旁坐下,打开折纸,浏览起上面的内容。
“父亲大人膝下:
启信谨祝安康。見信如晤。
古有甘罗十二岁挂相,岳云十三岁掌军。虽不敢自喻先辈,但决不遑多让。自从大总统与数月前下旨,让四方天下有为之士前往欧洲法国务事,今儿已于不弱他人,独留下此信意表慰藉。
恰好陈有兄与儿有此想法,便一同前往法国,只是独留他老母一人在家,心中甚是挂念。索性父亲大人即在家中,就多蕴以照顾,儿子拜谢。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儿子敬上。
民国一九一六年,三月六日,晚。”
陈子明阅到末尾处,压着嗓子轻笑俩声,这封信他看了好几遍了,每次看到这里都想笑,“这小子,文不文,白不白的,写的什么玩意,谁教他的!”
调笑俩句后,陈子明原本脸上的笑意也渐渐缓和下去。末梢,一脸忧愁的瞭望窗外星空,长叹一声唏嘘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爹爹帮不了你,只希望你自己能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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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六点钟不到,法国派来管理这群华工的监督者杰尼斯就来到华工营地,头戴圆筒军帽,身上穿着藏灰色军装,手上提着个木棍,迈着八字步,抬起高傲的头颅走进陈国士所在的帐篷内。
杰尼斯用木棍挑开帐篷帘子,闻到里面一股异味,微微皱起眉头,“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法语)
“谁啊?这么吵!”一年岁大约三十多的中年男子愤怒的爬起身子,冲着帐篷门外吼道。
“啊,是洋大人啊,哎呀,都是小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吧。”中年男子撇过头望去,见是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当场吓得目瞪口呆,快步奔到杰尼斯跟前,求饶道。
杰尼斯身旁的翻译是个中国人,见到中年男子这般委屈求饶的样子,心里十分不满,面上也是表露出不悦之色,“哎,他听不懂你说什么。”
“张大叔怎么了?”陈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艰难的抬起身子张望门外。
杰尼斯见有不少人相继醒来后,冲着身旁的翻译说了好一会后,随即翻译走到床边大声说道,“这位是杰尼斯先生,他是法国政府派来的管理你们的监督长,他将告诉你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你是谁啊!”
“对啊,假洋鬼子,你是谁啊!”
听到四周围阴阳怪调的语气,翻译眉头一皱,心里不悦但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我叫张望,是中国人,也是和你们一样来务工的,只是会一点法语,所以他们指派我当翻译官,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说,我在转告法国人。”
张望又道,“刚才杰尼斯先生说了,你们大概在做半个月的时间,就会被派到别的地方工作,所以要赶在走之前把这里的活弄完。”
杰尼斯低声询问了一遍张望他说的话说完了没,在得到答复后,捂着鼻子快步走出,他受够了里面刺鼻的汗臭与一些奇怪的味道。
其实杰尼斯并非巴黎本地人,他是瑟堡人,位于法国西北部,科唐坦半岛北端,临拉芒什海峡(英吉利海峡)附近。
如果一个纯正的巴黎本地人走进陈国士的帐篷内,绝对不会像他那样露出厌恶的表情,因为本地人完全感受不到这股异味,或者说臭味。因为他们自己所居住的巴黎就是一个天然的公共厕所,人们走到哪尿到那,想尿就尿!
当然了近些年来也大有好转,只是几百年没有厕所和排水道的巴黎,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了。
七点多钟,陈国士和陈有二人吃完稀水一般的粥和几个面团后,便赶往巴黎最大的军火库搬货。
陈有一路上东张西望,在快到军火库的时候,低声冲着陈国士道,“哎,国士,你有没有发现好像人变少了好多。”
“嗯?什么人变少了。”陈国士疑问道。
“我们中国人啊,昨天的时候听张大叔说最后一批赴法来的华工同胞们全到了,大概有十万多的人呢,今个怎么看都没昨天那么多人。”
陈国士顺着陈有所指着的方向看去,正在那里工作的华工们,与昨天相比的确是少了好多。
“大概和之前那个张望说的一样,被分配到别处了吧。好了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去做事吧,早做完早回去。”
“嗯。”陈有琢磨了片刻,觉得陈国士说的很有道理,点点头不再言语。
就在此时,陈国士二人路过一处高楼的时候,突然楼上大声喊道,“快让开,快让开!”
陈国士耳朵微微一抖,猛地拽起身旁的陈有往前面滚去。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从天而降掉下一块巨大的花岗石,砸的地面四分五裂。
“搞没搞错啊,差点砸死我们,你们小心点啊!”陈国士拉起愣在那的陈有,抬起头冲着楼上大声谩骂道。
几分钟后,从楼上快速奔下一人,带着惭愧的表情走过来,歉意道,“对不起啊俩位小兄弟,都是在下没拉住,实在抱歉。”
“你……”陈国士刚准备在说些什么,一旁回过神来的陈有拉了拉他,冲着那人说道,“没关系,你们小心点就是了。”
“谢谢,谢谢!”
不顾那人的感谢,陈有拽着陈国士就往前走。
“二狗,为什么不让我骂他啊,这小子刚才差点砸死我俩!”陈国士握紧双拳愤愤不平道,就差那么一点点,要不是自己耳朵听到有东西从天而降,躲得快,恐怕肯定死翘翘了。
“算了,都是中国人,既然没出什么大事,我俩也没受伤,就算了吧。大家出门务工都不容易,能帮就帮,能免就免。”
陈国士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想通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就在二人转身走的时候,不远处一三十来岁,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陈国士二人。
“俩位小哥,请留步。”
陈国士俩人突兀的停下步伐,扭头看去,只见来人拱手作揖道,“在下韩金镛,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陈有。”
“陈国士。”
韩金镛仔细端详了一下陈国士的容颜,发现他和自己一位好友极奇的相像。
不等他多想,面前的陈国士不悦道,“我说,你找我们俩有事么?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呢。”
“哦,没什么。陈国士,国士,好名字,好名字啊。国士者,乃一国之杰出的人物,谓之国士也。看来你的父亲对你的期望很高啊。”
“这位大叔,你找我们俩到底有什么事情啊,这个点快要误了工作时间了。”陈有疑惑的问道。
韩金镛听到陈有的话后,笑了笑不语,想了想,片刻后,又道,“不知道你们在那个营地,稍微点希望能与二位再有一聚。”
“第七营,第三十七个帐篷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