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他在一个有“爱”的环境里健康地成长,把学习的兴趣重新找回来。我现在最关心的已不是他能否成“才”,而是希望他首先成“人”,将来做一个快乐、善良、正直而又能自食其力的人。
全员备战小升初
儿子变成这样,作为一个母亲,内心的挫败感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我真的感到了度日如年。
面对小明的滑落,刘老师也很着急。一天晚上她给我来电话,说她不能看着小明就这样发展下去,怎么说也要把他“拽”上来,就向我建议,让小明每天放学后还到她办公室去做作业,由她来督促。
我听了很是感激,又不无担忧地问:“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她说,华校长来后确实整肃了一下校风,那也只是一阵风,刮过去了,就没谁再问了。再说督促小明完成作业也不完全是在辅导,并不违背学校的规定。刘老师的建议,无异于雪中送炭。我于是告诉小明,要他每天放学后就去刘老师的办公室,做完当天的数学作业再回家。可是小明却死活不愿意再去,一连几天放学后都溜走了。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赶到校门口去堵。谁让我是一个母亲呢。
这天下午没什么事,我去得比较早,远远地就看见,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挺面熟的女人,她身子斜靠在一辆崭新的摩托上,走近才认出那是丁大鹏的妈妈邓女士。
邓女士说她也在等儿子,要送儿子到一个老师家里做作业。我有点意外,问:“你不是在镇上上班吗,离市区那么远,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呢?”
邓女士说:“这么多年我都没时间管大鹏,这不眼看他就小学毕业了,是关键时候了,不问都不行了,我哪还有心思去上什么班呢?这一两个月都是花钱请人去顶班。反正我的工作就是打扫街道,找人顶班只要不耽误领导也同意。我为大鹏请了一个好的辅导老师,不就指望他把分数搞上去,能上个好中学。”谈起儿子,她有说不出来的苦恼。她说丁大鹏写字太马虎,有时潦草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说大鹏最怕考数学,一看到数学试卷脑子就发昏,从来就没考过及格分。
“成绩这么差,我都急死了。请老师辅导的价格也不便宜呀,我每个月都得拿一半的工资砸进去!”
“你在哪儿找的老师?”我问。邓女士说:“也是大鹏班上的一个家长向我推荐的。老师住在开发区,挺远的,大鹏嫌远,不愿去,没办法,我只好借钱买了这辆摩托,每天跑到学校来把他送过去。”
为了孩子,邓女士下了这么大的决心,确实不容易。但我联想到小明在洪老师家辅导那两个月的情景,便不免对邓女士的此番心血有些担心,就问:“辅导的效果还好吗?”
她满面愁容地摇了摇头,说上次算术考试得了70分,这次又只有三十多分。“我只能尽到自己的责任,实在读不出来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大鹏准备去哪个学校读初中呢?”我又问。她居然毫不避讳,说:“我老公在教委有个亲戚,想让大鹏上九中。”我暗暗吃了一惊。我知道丁大鹏的学习在班上是倒数的,周小萍早就宣布过她已经放弃这个学生了。九中可是市里的重点初中,成绩这样差,她却奔着那么高的目标,我想丁大鹏即使进了九中,他能跟得上吗?
这时丁大鹏从校门里跑出来,向我扮了一个鬼脸,就十分熟练地爬上了摩托。望着母子二人飞驰而去的背影,我不禁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丁大鹏和邓女士刚刚离开,我就看见小明和王小天也从校门里出来了。两人打打闹闹,很是亲热。见到我,王小天丢下小明就径自过了马路。
我问小明:“我今天要不站在这儿,你是不是又不准备去刘老师办公室做作业了?”
小明反应很快,马上找出了理由,说:“好像要下雨了,等会儿怎么回去?”我说:“下雨,我会来给你送伞,这也是理由吗?”他没话说了,只得返回了学校。我把他送到楼下,他就不肯让我再送了,要求我先回家,别等他了。我不可能就这么放心地回家。想想他没有半小时出不来,就准备先到马路对面杨女士的烟酒店里坐一会儿。这是杨女士为了更好地督促王小天的学习,特地从别人手里盘来的小店。她每天早上和王小天一起出门,既送儿子上学,自己也开始营业。
我去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店里想着心事,见到我很是高兴。我问她:“孩子马上要毕业了,小天还在迷电脑吗?”杨女士说:“小天再也玩不成了,他爸爸一狠心就把电脑抱出去卖了。小天这次倒也没吵没闹,他知道要小升初了,再迷电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同学去上好学校。”
听说她家的电脑卖掉了,我的心里好一阵轻松。刚才见小明和王小天走在一起,还以为小明又想跟他去玩电脑呢。
我问杨女士:“怎么没看见小天,他自己回家了吗?”杨女士说:“他呀,去课外辅导班了。我给他在附近找了一家托管中心,他每天放学就直接去那里把作业做完,然后再跟我一起回家。”我有点意外:“你也给他找了校外辅导老师?”杨女士道:“不找不行啊。小天每次考试都只有七八十分,不临时抱佛脚怎么能上重点初中?”我大为感慨:“现在是家长急,孩子自己却不急啊!”
她说:“小天班上就有五六个孩子在这个托管中心,竞争太激烈!毕竟重点初中分配给南门小学的名额也有限,听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要被分到一般的初中。一旦去了那种学校,今后连考上高中的机会都没有。”
她也很关心小明的去向,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们准备离开萍城。她有点诧异,问我们为什么要走。我说:“我们在萍城呆了快六年,小明读了三所小学,这些学校名声一所比一所好,最好的,莫过于南门小学了。可南门小学又怎么样呢?校长搞腐败,班主任混日子,没有一点爱心,这样的老师还能被评为‘优秀教师’。”
杨女士显然也有同感,她唉声叹气地说道:“小天这几年的功课没学好,性格却变得古怪了,只知道玩,不愿意看书,一看书就喊头痛。也怪我们自己没本事,我要有能力早就把小天送出国,让他也去享受享受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你没看现在凡是有点权有点钱的,或者有一点本事一点路子的,谁不把自己的宝贝孩子漂洋过海地送到国外读书?我这辈子就不提了,只能说说图个嘴皮快活了!”
五月的萍城,“小升初”的问题已经成了家长们逢人便说的热门话题。一时间小道消息满天飞,大家空前地紧张起来,挖墙打洞托人情找关系,可以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无不想方设法要把自己的孩子弄进重点中学!
升学的正常渠道有了隐患,人们才会去寻找非正常的渠道;社会公平出现了信任危机,大家都有一种焦虑感,其实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由于小明不准备在萍城读初中了,因此,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了,但还是常常免不了被牵扯其中劳心费神。
一天,小弟和弟媳心急火燎地找上门,希望我能给教委的老同学王伟打个招呼,帮忙把玉儿搞到九中去。
小弟为这事来找我,让我有些意外,因为他在报社干了这么多年,各行各业都是有些朋友的;再说又是和弟媳一起上门,更说明这事的重要性。
我说:“报上不是在宣传,‘小升初’是划片入学、电脑派位么,是按区县教育局划定的学校服务片就近登记入学,而且严禁以面试和考试的形式入学登记吗?”
小弟笑了,笑罢了才说道:“那都是面子上的事。‘小升初’渠道的神秘,孩子们感到痛苦,家长们也看不明白,感到崩溃!”
他顺手递给我一首诗,说是从一本杂志上剪下来的,作者是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诗的题目就叫《我真苦!》:
现在的小升初啊,真是比战场
还战场最苦的可不是老师家长而是我们一群快要枯萎的花朵救救我们吧我们需要快乐的水分来滋养我们千万不能让我们一群祖国的花朵枯掉!
诗句已让人感到压抑和悲伤,被拆得零零碎碎又被排列得有如一地鸡毛的诗句,就更透出这位小学生无法容忍、痛彻心扉的悲愤、惶恐与绝望。
小弟说:“‘小升初’的名堂很多,也因此出现了不少专用名词。比如,公办重点初中自办或与社会上合办,然后从中选出‘好生’升入本校的,叫‘占坑班’,也叫‘点招’;又比如,重点学校为搞好与一些强势的国家机关和企事业单位的关系,这些机关和单位也会给学校一定的投入,通过‘合作共办’让他们的子弟享受到优质教育资源,这叫‘共建生’;有些人干脆就利用手中的权力和特殊的社会关系,还有一些人则是利用金钱开路,让自己的孩子获得进入重点学校的机会,大家把这样的学生叫做‘条子生’,或就叫‘后门生’。剩下的,就是你看到报上说的,通过学区划片、电脑随机摇号‘听天由命’的办法,被免试就近入学的;被电脑派位入学的学生,被人们看作是无权、无钱之辈。”
听了小弟的此番“社会调查”,我才知道“小升初”这事很不简单!弟媳说,玉儿所在的东门小学,虽然也属于重点初中九中的学区范围,因为东门小学不是重点小学,只有极少数的学生能进九中,玉儿学习再好,如果不找人,恐怕也进不去。
这样的忙肯定是应该帮的,可我心里没有底,不敢应承,因为前不久王伟已经离开了教委机关,他还能不能说上话就很难讲了。
小弟的消息却很灵通,他说:“你的这位老同学只是调离了教委机关,但他还是科级干部。教委的中层干部每人手里都会有两个名额。”
我推托不过,只好答应打个电话试试。弟媳说,玉儿的好友珠珠在请钱老师帮忙。珠珠一直就寄住在钱老师家,钱老师答应帮她这个忙,但提出需要三千元的活动经费。这样的消息已算不得什么新闻了。没谁不知道,要想把一般人办不成的事办成,没有权就得有钱!世风日下如此,我只能说:“三千块钱也还不算多,毕竟可以把一个人安排进重点中学。”
小弟却说:“多了,多了。听我朋友说,只要找到了关系,五百块钱就可以买上一个指标!”
我说:“既然五百块钱就可以买个指标进重点,你还是应该去找你的这位朋友帮帮忙,这不比我找王伟更省事。你想想,我去找王伟,王伟要是帮上了这个忙,你总得请人家吃顿饭吧,一顿饭少说也要五百块钱呀!”
小弟是个精明人,听我这么一讲就说再考虑考虑。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我忽然接到黄女士的电话,说九中传出了提前招生的消息,问我要不要让小明去试一试?
我说:“小明就不试了,他不准备在萍城上初中。”她有些惋惜地说:“你们真的下决心要走吗?小明就是不在这里读书,其实也可以报个名,去考考试试,看一看自己的成绩怎么样也好哇!”我说:“还是算了,谢谢你的好意。”过了一会儿,她又来了电话,说她想去给王东东报个名,希望我陪她一道去看看。
我答应了她。因为我想到了玉儿,不知小弟是否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两口子不是正为玉儿进九中的事犯着愁吗?如果玉儿能正大光明地考进去,他们也就不用再去求人了。
于是我当即给小弟打去电话,小弟说他还不知道有这件事。还说现在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不能全信,也不能一点不信,便决定跟我们一起去九中看看。
下午三时,三人约好在九中门口碰头,然后小弟就带着我们直接找到了分管招生工作的一位刘副校长。
小弟问刘副校长:“听说你们要提前招一部分初一的新生,已经开始报名,是不是真的?”
刘校长承认:“有这回事。这次我们提前招生是面向下面的区县,主要招收那些不在市区,更不在我们学区范围内的一批‘尖子生’,属计划外招生。当然市区也会招,只招十名左右,不过有一条,需要参加考试,考上了,就和下面区县招上来的新生一样,都还要缴纳一定的费用。”
黄女士对费用的事极为敏感,就问:“费用大概多少呢?”刘校长说:“暂定五千元。”小弟听了面无表情,黄女士却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刘校长还强调了这次提前招生的条件:“第一,必须是尖子生;第二,必须是三好学生。符合这两条,我们就会想法去争取;不具备这两条,一般不予考虑!”
听说门槛这么高,黄女士首先就泄了气。因为刘副校长提到的这两个条件,王东东是一条也不具备。
刘副校长了解到小弟是萍城报社的记者,就很诚恳地对小弟说:“你是记者,我也就照实给你说。你女儿现在就在东门小学,学习本来就很好,那我就劝你最好不要让她参加我们的这次考试,因为,如果考上了当然好,万一没考好,反而会影响到她的正常分配;我觉得通过学校和教委正常的分配渠道来九中会更容易,而且还会免去一笔不必要的费用。”
接着,这位校长便谈起了他们学校做这件事情的苦衷。他说,因为初中阶段还是属于义务教育,按照国家的《义务教育法》,每个孩子都享有平等义务教育的权利,因此,萍城九中尽管是市里的重点初中,也是不允许“择优录取”的,只能按照规定的“学区划分”,像其他学校一样好生差生都得收。不过这样就带来了一个问题:生源参差不齐又如何能够保证三年以后中考的质量?也就是说,如何保得住市重点这块“金字招牌”呢?因此,在保证学校正常招生的同时,市教委还额外地给了他们一定数量的自主招生的权力。有了这个权力,他们就准备将全市范围品学兼优的“尖子生”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