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将来立身于世,更需要的是学习的能力、思维的能力、观察和沟通的能力,而这些在我们今天的教育中全都没有。有的只是扼杀学生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制造的是考试的机器!
课外辅导班
南门小学老师的集体罢课,大家终于在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看到了结果:蔡首英被撤职了,调来了新校长。
新校长姓华。为什么是华校长?他有什么能耐?没人知道。在“一把手”可以决定一切又缺乏有效监督的今天,南小的不少老师犯起了嘀咕。因为决定南小命运、决定着每一个老师事业发展的校长的任命,他们都无权过问。不过,大多数老师还是十分地高兴,毕竟将“瘟神”送走了,新的校长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是会给人以新的期待吧。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在家里过了一个寒假的小明,早饭过后,磨磨蹭蹭地不肯出门。他突然问我:“妈妈,等会儿看见周老师怎么办?”
小明的这句话,问得我直愣,不由感到心里发痛。一个假期,他都玩得很开心,惟一遗憾的是,见不到那么多同学和好朋友了,常常念叨说还是不放假的好。现在开学了,又可以和那么多同学和好朋友见面了,朝夕相处了,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却一下变得忧心忡忡,首先感到的是沉重。
我想周小萍对他的伤害是太深了,已是刻骨铭心。我耐心地劝慰着他:“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后来她不是对你还可以了吗?
想想看是不是?”
他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依然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搂着他,安慰道:“小明放心,妈妈以后会和周老师搞好关系,她不会再为难你了;不是还有刘老师吗,她对你那么好,你都忘了吗?”
他“嗯”了一声。但是走到了教室的门口,他又犹豫了。说不知道这学期自己坐在哪个位置,怎么办呀。我说,才开学,肯定还没有排座位,就坐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吧。催了他几次,要他进去,他就是不敢。这时,周小萍老师来了,我发现小明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眼睛不眨地盯住周老师,充满了恐惧。我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受。但是为了儿子,我又只能委曲求全,不再去想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强打笑脸迎了上去,同周小萍打着招呼:“周老师,我来给小明交学费,一共多少钱?”
她的语气也分明变得和蔼起来,说:“加上这个月的中餐费,一共二百三十五元。但我现在要带大家下去做操,等会儿再缴吧。”
小明见周老师在和颜悦色地说话,高兴地跑进了教室。周小萍突然变得客气,让我看到了新校长到来之后给学校带来的变化。不一会儿,校园里的高音喇叭响了,小明和同学们一起排着队,跟着周小萍下了楼。我转过身向楼下望去,就见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学生相继从各个楼梯口涌出,汇入操场,然后面朝红楼停下,班主任站在各班的最前面,其余老师也都走下楼来站在学生的后侧。
大概是开学的第一天吧,学校举行了隆重的升旗仪式。在庄严的国歌声中,三位身着黄色校服的男女学生,迈着天安门国旗班战士那样的步伐,走向操场中央的升旗台,将一面鲜艳的国旗升上了天空。
歌声一停,队伍前面的一个男老师开始讲话。意思是,一个新的学期开始了,市教委不仅给南小派来了新校长,还派来了两位副校长,云云。
我心想,上面这次对南小问题的处理还算是下了决心的,校领导班子除一位姓宫的副校长保留外,原套人马几乎被一锅端了!
这时新来的华校长出现在了麦克风前,因为离得太远,又是侧面,一时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不知是扩音器出现了问题,还是这位华校长的口齿本就有点儿不清,他的话被音箱扩大了之后,听起来慷慨激昂,可到底说了些什么最后也没闹清。
当小明重新回到教室以后,我就离开了学校。在校门口正巧碰到了黄女士。她告诉我,昨天带儿子王东东来学校报名时,就知道校长已经换人了。
我问她:“知道这位华校长是从哪来的吗?”她说:“听说是从中学调来的,原是十一中的副校长。”我有点纳闷:“中学校长调到小学来当校长?中学与小学其实并不是一回事,他能当好吗?”黄女士却显得很兴奋,她说:“不比蔡首英那个妖婆强嘛!”我被她的话逗笑了。或许,这确实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否则,今天周小萍也不会突然变得和蔼起来。当然谁也预测不了将来的情景。就像大家不会相信算命先生,不会相信地震可以准确地预报一样,我们不知道南门小学今后还会发生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明天会比今天美好!
新官上任总会烧上三把火,新上任的华校长也不例外。只是万万想不到,他在南小烧起的第一把火,竟先把我们“烧焦”了,烧得焦头烂额。
当时,《当代》杂志给我们开辟的纪实专栏,已经发表了第一篇作品--《毛泽东的炊事员李开文》,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每一期我们都必须拿出四五万字的作品。问题不仅仅是几万字,而是我们首先必须要深入到大别山去采访,采访那些当事人的战友、子女以及知情人;仅靠这些人的回忆显然是不够的,甚至是不可靠的,还须进一步地认真核实,去查阅有关的文献、档案、史料,最后进行综合地分析与判断。由于我们讲述的是那些发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前的故事,写的又都是有着非同一般身份的革命老人,既不讳过,也不溢美,秉笔直书,这就需要大量时间和外出调查。一直以来,我们离开萍城都是把小明交给母亲,同时求助刘老师,请刘老师每天带着小明把数学作业做完再让他回家,可是这次再找到刘老师时,她却连连摆手,不再答应。
刘老师为难地说:“现在学校约法三章了,华校长整肃校风第一条就是禁止老师再私下带学生,恐怕你得到外面物色辅导老师了。”新校长的这个新举措,无论怎么说都是正确的,但它又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具体的困难。为使自己的文学创作和小明的学习两不误,我和老公商量,也只有采纳刘老师的建议,到外面去找辅导老师了。
谁知,不找不知道,这时我们才发现,要在萍城找一个辅导老师其实是太容易了:小到家教式的辅导,大到成规模的“托管中心”,可以说应有尽有。只怕你想不到,不愁找不到。
这次小明课外辅导的线索,还是小明自己提供的,他说,他们班的许多同学都在校外找了辅导老师,王东东就一直是在一个退休老师的家里做作业。
于是我给黄女士打去电话。黄女士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说:“你呀找我算是找对人了,东东的这位老师就很不错。她姓洪,是文具店的老板给我推荐的,胖女孩也在那里,小明班上有三个孩子都在跟着洪老师做作业,小明再去,就是第四个了!”
她甚至比我还性急,说着就约我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在南小门口见面,陪我去见洪老师。
第二天上午,下着小雨,给人的感觉很阴冷。当我赶过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黄女士撑着一把紫红色的伞,很显眼地站在南小的门口,朝我来的方向张望着。这真是个热心人。
她领着我没走几步,就拐进了一条巷子,指着一幢灰楼说:“洪老师就住那楼上。”
我一看那位置,便说:“这不就在南小的隔壁吗?”她笑道:“正是。这是南小的宿舍楼,洪老师以前就是南小的数学老师。”我跟着她上了五楼。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黑黑瘦瘦,个子不高,却显得很精干。黄女士介绍道:“这位就是洪老师!”洪老师十分客气地把我们让进门。洪老师的这套房子看上去是经过了改造的,一房一厅,面积并不大,厅室却被充分地利用起来,隔成了内外两小间;里面的一间临窗,放有两张方桌、八张凳子,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洪老师说,学生们都在这个里间做作业和就餐。
洪老师把我领到窗前指着对面的一幢楼说:“你看,那就是王东东的教室,他们正在上课呢!”顺着洪老师手指的方向,我发现那正是小明和东东的教室,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好像是在上语文课,周小萍的身影正在讲台上晃动着。我问洪老师:“您现在辅导了几个学生?”
“十二个。”“都是五年级的吗?”
“不,五年级三个,全是王东东班上的,其余的二、三、四年级的也都有。”听她收了这么多学生,而且又是这么杂,我对小明要不要在这里辅导便有些犹豫。
洪老师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她见我下不了决心,马上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再收了,孩子多了真的吃不消。都是东东妈太热情,一连给我来了两次电话,非要我再带一个。”
黄女士见洪老师这样一说,忙跟着劝说:“洪老师,你就别推辞了,小明和东东他们是在一个班,又不要单独讲课,你就收下吧,费不了什么事的!”
洪老师不接话,只是客气地给我们倒茶。挡不住黄女士的盛情,再说总是要找辅导老师的,东东和小明又是同学,班上还有其他的同学放学后也都到这儿,我想小明到这儿来不至于孤独,就在心里认可了。不过我又问了洪老师一个问题:“您是怎样辅导他们的呢?”
洪老师于是谈起了她的辅导经。她说,她一般会用三招,首先是以提问的形式,分别带着他们把当天在学校所学的内容温习一遍,并要求他们将概念性的东西背下来;然后才要大家各自做作业;最后会一一检查他们完成的作业。
她说她对孩子们的要求极严,他们做作业时,她会一直陪在旁边。她特别要求学生做作业要有速度,要求他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作业完成,而且不允许丝毫的马虎。“否则,我是会撕本子的!”
听她这样一介绍,我不仅放了心,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小明做作业就是太慢,还常常是边做边玩,如果小明能在她这里把速度练出来,做到专心致志,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基本上是被洪老师说服了。环顾一下厅室的陈设,我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这里只有两张桌子,十几个孩子能趴得下吗?”洪老师解释说:“里屋还有桌子呢,不会有问题。这处房子是不住人的,我们全家都住在城东的一个小区里。”我问了一下费用:“一个月需要多少钱呢?”她答得很干脆:“在我这里吃晚饭,一个月四百;不吃饭,三百。”我想想,并不贵。
接下来我问到辅导的时间问题。她说:“孩子们一放学就来我家,你们晚上七点钟过来接人就行。”最后,我又问:“你是光辅导数学,还是数学、语文都帮助辅导呢?”她说:“都辅导。数学由我负责,语文我儿媳妇负责,我儿媳妇也是师范毕业的。”
这么看,是太理想了!还是“市场经济”好啊!只要社会上有需求,就有人来满足你的需求,一方出钱,一方出力,这就叫“双赢”!所以我就再没有犹豫,当即为小明缴上了一个月的辅导费和晚餐费。
打洪老师家的五楼上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下楼的步子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是啊,我想,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既然这位洪老师原先就是南门小学的数学老师,找她和找刘老师应该是一样的;况且,这里还有她儿媳妇帮助督促学生们的语文家庭作业,这样我和老公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去。
当天下午,我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小明。当小明知道我要把他送到洪老师家去做作业时,死活不答应。我说,王东东和胖女孩都在那儿,大家一道做作业,不比你一个人在家做得有趣吗?听我这样一说明,他终于跟着王东东去了。
晚上七点我去接他,才给洪老师打过电话,小明就从楼上跑下来了。他一见我就很委屈地说,“妈妈,我有点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洪老师的儿子老是催,催得我饭都没有吃饱。”
我就劝说:“你在家吃饭就不快,长了就习惯了。没吃饱不要紧,回家再吃,妈妈不会让你饿着。你要懂事,妈妈和爸爸现在都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你要听洪老师的话。”
开始几天,每次小明回到家,我都会习惯性地再检查一遍他的作业,发现他语文算术的每道题都已经被洪老师改过了,题题都被打上了一道鲜红的“勾”,这说明所有的习题他不仅全做了,而且做对了。
我高兴极了,觉得自己终于被解脱出来了。以往,不管创作任务多么紧张,只要小明一放学我就得放下工作,去忙着做饭;等他晚上把作业做完了,我还得从头至尾帮助检查一遍,特别是数学,有时甚至要自己动手把习题也做上一遍。现在好了,总算有人帮我解决这件最头疼的事情了。再说让小明每天到洪老师那儿去,比过去到刘老师那儿去更让我省心,连小明的一顿晚饭也无须再操心,我和老公就完完全全能够按照我们的写作需要,自由自在地安排晚饭的时间了。
对此老公大为感慨:“没想到呀,萍城的社会资源这么丰富,只要你肯出银子,什么样的服务都有人为你提供。”
我也说:“是啊,这儿不像你的老家,就在淮河边上,老发大水。这里地处江南,雨水虽然有点儿多,但它从来不涝不旱,是比较适合居住的。还有,它最大的好处就是城市不大,办事方便。”
谁知我们都在为小明有了这样一位好的辅导老师感到庆幸呢,没出半个月情况就有了变化。
一天,老公偶尔翻过小明的语文作业,竟发现他做得十分马虎,明明是要他写“歌谣”,他却写成了“歌‘遥’”,“毅然”的“毅”字估计不会写,干脆就空在那里;拼音字母被他写得高高低低,因为写得极不连贯,一个字看上去就成了两个字。
老公气得把他从床上喊起来,要他把作业上错了的地方重新校正过来。尽管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这种马马虎虎的毛病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