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安能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醒了过来。
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安能便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破旧的仓库之中,周围到处都是灰蒙蒙、脏兮兮的佛像,有的残破不全,有的上面还挂满了蛛网。
一缕阳光从狭小窗子外射进来,落在安能的身前,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下再也无所遁形,慌乱地逃散着。
安能的前方,那尊做工并不太精致的观音菩萨像,依旧是婀娜而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世间的一切烦恼都无从驻留,唯有她眼前被阳光照射着的方寸之地才是真实不虚,令人心生快慰的所在。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安能的心中便已了然,自己果然是被关了起来。那个高大的僧人对自己喷洒的应该是乙醚之类的药剂,但奇怪的是,自己在昏倒后似乎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境中到处是青色的迷雾,似乎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人。
“难道是那药剂产生的副作用?才让我产生了那样的幻觉?”安能挠了挠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之上。
像是旃檀香木制成的佛珠,却偶尔会散发出玉质的光泽,让安能也不禁有些奇怪,这串神秘的佛珠究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难道,自己真的是梦中那些奇怪家伙们口中所说的什么人的转世?
“算了,还是关心一下眼下的情形吧。”安能拍了拍脑袋,驱散了那些毫无头绪的臆想,目光再次变得清明起来。
“哎,这帮愚僧,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大概是凌丽姐姐闹出的那场风波,被一些人知道了吧……”安能一边心中思考,一边站起身来,走到角落处的水池边。
他随手打开水龙头,看到水流如注,于是点了点头,便把身上的居士服撕下长长的一条,丢入池中。
“如果他们是怕我出去惹事,才把我关起来,那也无妨,反正我也不着急离开,索性便做些扫除好了。”安能回头望了一眼仓库内无数灰蒙蒙的佛像雕塑,嘴里喃喃道:“也罢,我今天就帮你们重塑金身。”
说罢,安能便将已经浸湿的居士服拧干,当做抹布一样拎着来到那尊观音像的面前,俯身细细地擦拭起来。
……
就在安能被关押的次日下午,凌丽已经再次回到了枫海,坐在世贸大厦顶层的咖啡馆里,她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冷漠,犹如寒冰。
坐在他对面的龙七,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轻声道:“安能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安顿好。不过,他要暂时先在灵觉寺呆上一段时间,因为枫海疯人院的事情,余波未平,国安的人也已经介入调查,我最近都有被跟踪,电话也被监听了。”
“这个我知道,”凌丽手里捧着茶杯,幽幽地说道:“国安的人早就蠢蠢欲动很久了,但因为华兴会的关系,一直没能插手进来。当年,云沉离开的时候他们就想对我动手,但因为南王朱雀与国安的高层有过协议,对于我的处置必须交给华兴会来定夺。所以,那些国安的人才一直蛰伏到今天。”
“哦?我不明白,南王既然是华兴会朱雀堂的堂主?他为什么要从国安的手里把你保下来?似乎你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价值。”龙七皱眉道。
“没错,对于华兴会这种庞然大物来说,当时的我不过是一只蚍蜉,根本不足挂齿。”凌丽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不过,你也许不知道,当年云沉其实并没有败在青龙的手上,而是和他打成了平手。”
“什么?”龙七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差点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当年蛇山之战,他是亲身经历过的,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白云沉和青龙堂主藏青州的交手,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那个被称为“青龙”的昂藏男子,扛着白云沉的“尸体”,一步步消失在蛇山的森林云雾之中。
“不可能!难道是我看错了?”龙七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无以伦比的惊骇。
而凌丽却是淡淡一笑,转头望向窗外道:“如果云沉他真的败给了青龙,你觉得南王朱雀会留下我的这条命么?”
“你的意思是?难道说……”龙七欲言又止,似乎话说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没错,云沉一定没有死,否则的话华兴会的人不会把我困守在枫海,没有丝毫的动作。他们一定是想以我作为诱饵,重新将他引出来!”凌丽的语气十分的笃定。
龙七在震惊之余,又忽然拧起了眉头,不解道:“那青龙呢?如果白云沉还活着,那青龙又在哪里?当时我亲眼见他扛着白云沉的身体,一步步离开的,绝对不会错。”
“哼,青龙也自然消失了,不然,这枫海本来是青龙堂所辖之地,怎么会到处都是南王的人?那逃走的陆炎,就是南王手下的一个堂手,还有整个枫海的地下势力,也全部是南王的布置,简直是再明显不过了。”凌丽手里敲击着茶杯柄,冷笑连连地说道。
龙七闻言,也不由地点了点头。
的确,这些年来他也在暗中观察,枫海的地下势力已经被完全洗牌,九龙堂早已不复存在,各类关键资源都被华兴会把持,南王朱雀的势力在急剧扩张。
朱雀堂主神秘莫测,为人野心极大,四处布局,如今的江南湖广已皆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枫海位于长江的入海口,是他称霸南方的龙头所在,自然是必争之地。
而原本驻扎在枫海的青龙堂,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一直都隐世不出,不问世事,十分的奇怪。直到白云沉大闹蛇山,才把那位青龙堂主引了出来,与其在蛇山一战,最后双双消失不见,再无音讯。
青龙消失之后,整个青龙堂便更加低调了,几乎是不参与华兴会的任何行动。而代为执掌堂主大权的,是一个被称为“木剑客”的神秘人,只是此人的身份背景却是鲜有人知,便是在华兴会内部也是知者寥寥。
不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信息,原本对于龙七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他的生存轨迹尚无法触及到那个层面。
然而凌丽的再度出现却改变了这一点,把他再一次拉回了那个巨大的漩涡当中,竟让他有种回到了三年之前的恍惚。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龙七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不少,他抬起头来,望向凌丽的目光当中竟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和中州新郑的人联合?一起对抗华兴会?”龙七温言道。
“未必。”凌丽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看着自己的手掌,悠悠地说道:“新郑我是一定会去的,因为他们拿了我的刀,我必定要去取回。不过,他们的力量也不是不可以拿来用用,反正枫海也是他们新郑的必争之地,早晚要跟华兴会的人撞上。”
“那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跟新郑的人打交道,也是与虎谋皮,凡事还要多加小心才是。”龙七的脸上露出关切之色。
“好了,你不用替我操心,帮我照顾好能仔就好。”凌丽摆了摆手,避开了龙七的目光,淡淡道:“你现在身份敏感,没事的话就赶紧离开吧,这里也不是久待的地方。”
龙七叹了口气,随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多保重!”
“你也一样。”凌丽望着龙七起身离去的背影,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
一晃数日。
灵觉寺如同往常一样,每日香客不断,各种往来的游人如山海一般,绵绵不绝。而住持无慧也在忙于各类宗教应酬,对于安能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被指派为安能送饭的,是一个圆脸僧人,名叫宝圆,一日三餐都是饼干矿泉水,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一份闲到不能再闲的差事。
但是今天,他却与以往不同,手里并没有拿着饼干和矿泉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木制饭桶。
“喂,不就是送个饭嘛,干嘛闷闷不乐的?”饭堂的杂工小罗跟在宝圆的身后,嬉皮笑脸的问道。
“哎,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宝圆叹了一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切,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小罗撅了撅嘴,随后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无名居士?”
宝圆闻言不由地稍稍皱起了眉头,斜了一眼身旁的小罗之后,便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比狗仔队还要烦人,寺里的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们这些人的八卦,唉!”
“哈哈哈哈!什么狗仔队,人家那叫娱记!我们可比不了,我们这些人无非就是烧火做饭的时候扯两句咸淡而已啦。”小罗笑得很是开怀。
看到小罗的样子,宝圆似乎也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轻松了起来。
“其实,说真的,这次我觉得住持他老人家做的有点过分了。那无名居士我看完全不像个坏人,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家关起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哦?”那小罗忽然瞪大了眼睛,诧异道:“没看出来啊,小圆,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都敢质疑住持的决策啦?”
“不是的,你不明白。”宝圆摆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我这些天来一直都在给那无名居士送饭,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悄悄溜到仓库旁边,偷偷观察他在里面的一举一动。”
小罗看到宝圆认真的表情,也不由地收敛了笑容,疑惑道:“那你看到他在里面都干些什么?”
“这个……我每次去看他,他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就是清洗里面的佛像……”宝圆停下脚步,似乎是有些不能置信似地说道:“他擦洗得很认真,那些佛像就好像在他的手里重新焕发了光彩似的,成百上千的佛像雕塑一个个擦洗过来,其毅力真的让人不能不钦佩。”
“哦?如果是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他还真是个虔诚的信徒呢,怎么说也不该是个坏人呀。”小罗点点头,一脸认真道。
“果然,你也这样想的吗?”宝圆脸上有些快慰道:“所以,我决定这次给他弄些好菜,不能再吃那些个饼干和矿泉水了,太没营养了。”
“但是,……”小罗看到宝圆兴奋的摸样,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安地说道:“但是,我听说你们那个宝铮师兄,和这个无名居士似乎有些私怨呢。他平日在寺院里也是个横行霸道的主,如果他要故意刁难那人,你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宝圆闻言也露出了凝思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结下的仇怨。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把这饭送去,大家都是佛祖的信徒,我们不能怠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