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不要脸的臭婊子,瞎了眼的小骚蹄子,婢子生的奴几货,上不了台面的高脚鸡,没良心的贱坯子,死剩种,活蛆子……”
凌厉已记不清第几次听到这么美妙的问候了,以至于他第一时间知道这不是在骂对门的模样狐媚的俏寡妇,虽然她有时也这么骂。但他知道,太阳刚冒出头的时候,骂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倒霉儿子,区区在下我了。
“……还不给我滚起来?”
凌厉真的滚了,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磨磨蹭蹭等到一个胖大得如同一个大水桶的妇人脱下纳的千层底死命拍着他的屁股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温暖的床和被。
“娘!”凌厉不情不愿地喊着,又道,“老这么生气,会变丑的。”
“丑?哼哼!”水桶得意洋洋地翘着鼻孔,“就是要丑!不仅要丑,还要大丑特丑!人丑脾气更要丑,不然……”
说到这儿,不屑地朝对门努努嘴:
“都被人欺负成啥样了。个受气包似的,有个什么囊用?”
“娘!你说的有理得一塌糊涂!我很佩服!”
凌厉做五体投拜状。他是真这么做了,这让水桶很高兴,到处夸耀自己家蠢木头是个极有孝心的实诚孩子,就是……傻了点儿……
凌厉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事儿压根不重要。大家伙儿觉得你傻,你他妈聪明得与太阳肩并肩也是傻。相反……大家伙儿要觉得你聪明呢?你就是蠢得跟头蒙眼只会蒙头转圈的驴一样,也会被认为韬光养晦谦虚得一塌糊涂。
凌厉很不幸,又或者说很幸。大家都觉得他很傻,自从三天前在河边被铲屎蹶子铲到浣衣姑娘的背后偷偷瞄个不停的薛臭从石头缝里拣到,大家坚信凌厉的脑袋被石头砸伤了,要不然……不能说那些胡话。
而现在,凌厉又开始胡话了。
“大唐啊大唐,没有李白杜甫白居易武媚娘的大唐啊大唐,老天爷爷,让我穿回去吧。这大堂太无聊,不想活了!”
瞧瞧,瞧瞧,哪一个脑袋正常的人能叼着根草茎一边美滋滋地晒着太阳,一边絮叨自己厌世的?
卖豆腐的自称西施的西门芙蓉眼中满是同情,差点猝然落泪了。
“罢了罢了,生命诚可贵啊,还是不要穿回去的好……”
凌厉显然想起了在那边的状况,突然觉得……古色古香也很有情调嘛!
你瞧那矮的可以砸到脑袋的茅草棚,你瞧那屎粪到处乱窜的鸡鸭猪狗,你瞧那露着大黄牙的七岁小娃娃,多么美妙啊……
多么……原汁原味的大唐。
离隋炀帝被勒死已经有十年了,李世民很兴奋地把自己哥哥和弟弟杀掉了,逼着李渊只能闲着没事在他的寝殿里和妃嫔造人玩。
按理说,贞观年间事嘛,李白未生,杜甫更是不知道窝在哪个**中,武则天大概七八岁粉雕玉琢,白居易嘛……谁记得这么清楚。我又不是学唐史的。
但现实之所以为现实,就在我它从不按理。当凌厉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以后,世界就变了,因为……李世民竟然驾崩了。
驾崩得突然,以至于李渊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又从太上皇变成太上太皇了。
承继大宝的是李承乾,一位据说同样雄才伟略龙精虎猛的帝王。
反正……乡绅老爷们都是这么宣传的。
凌厉信了。不由他不信,能从虎狼环伺的李世民的其他很乐意效法李世民政/变之举的弟兄以及李世民的其他儿子中捷足先登,可不是什么简单易与的货色。
“大唐啊大唐,风华绝代的大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了。要是因为自己的莽撞便导致了锦绣大唐的沦落,那就实在是太罪过了。”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做一个文抄公了。只是绞尽脑汁搜索了一遍脑子里的唐诗,嗯……毫不客气地说,十首还是绰绰有余的。
要是再不知廉耻地添上宋元明清,估摸着能有三十首。一想到锦绣大唐万千好诗只剩下了三十,凌厉的罪恶感无以复加。他觉得……其实大学里学文学……尤其是古典文学应该是个很不错地选择。
无非就是工作难找些,女朋友难找些,生活难过些,永远抬头仰望商业精英挥洒着4k纸的背影黯然伤神些……其他也没什么。
如果能重来,我要学李白。
凌厉不会跟所有傻逼缺缺地看着本书的家伙说,他真叫李白的。
李白,你太白。
所以……小白不足以形容的太白兄才如此痛苦,不见李白啊!
这也是无数左邻右舍认定凌厉是傻子的最根本原因——李白喊着不见李白。
李白打算改名字了。
叫李黑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黑,你太黑!
这是他第三次郑重无比地跟自家水桶娘说:
“娘,我要改名字。”
“啪!”很干脆利落的肢体回答。
“娘,我真要改名字!”
“啪啪!”
“娘,你再打我就生气了!”
“啪啪啪!”
凌厉痛苦无比,简直眼泪纵横,他一把抱住水桶娘的水桶腰,眼泪鼻涕全蹭到了他娘的衣服上,惹来一阵嫌弃。
“娘,我觉得李白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孩儿不配啊!”
水桶娘挥舞的蒲扇般的巴掌终于没有再“啪”下来,而是轻柔地爱抚着凌厉的面颊,长嘘短叹地道:
“娃儿啊,我也知道你自卑,长得跟个黑炭似的,偏偏叫李白,谁见了都笑话。但是啊……毕竟是你那死鬼老子起的,没规矩儿子改了老子取得名字的道理。”
“那为啥要字太白?一个白还不行,还要再太白?”
“美好的念想嘛!”水桶娘也是满眼含泪,“你老子祖宗十八代都黑得跟个啥似的,这么多年下来,没一个白的种。你老子在你未出生的时候就取下这么名字了,没料想……”
“娘!”凌厉突然难得的郑重严肃起来,“你老实告诉我……我爹是不是见我太黑,活生生气死的?”
水桶娘勃然大怒,指着凌厉的鼻子,骂的却是村子里唯一的二皮匠:
“个老不要脸的阴人,嚼舌根的蛆子,黑了心的王八蛋,造得个什么谣,做得个什么念想,蚀了的什么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