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人嘛……就不能杀人,杀人就不是善人了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但是呢……凡事都有例外,要是别人来杀你呢?杀你的老婆孩子?你杀不杀?你肯定杀啦!那还是不是善人?不管是不是了,别人看你的眼光总不同了,杀了人嘛!杀了一个就能杀第二个,谁能保准他或她就不是第二个?所以说……你得出经验了没?”
凌厉笑吟吟地看着跪倒在地,猛是磕头不止的曾经江海市最大的地下大佬,像拍狗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
“所以说……你肯定得出经验了,那就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杀人,在人看得见的行善。两不耽误!话说……在过来看望你之前,我可将所有的家当全部无偿赠送给了对门的瞎眼老头儿。记住哦……我说的是无偿……不是搜刮甲笨蛋的家私露出一粒沙子给乙笨蛋,我是……大善真善呐!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能放过我么?”
“废话!”凌厉用从对门老头那破烂不堪的厨房里顺出来的生锈菜刀的刀背敲了敲大佬的脑袋,感觉大佬不愧是大佬,脑袋硬邦邦的,也不知道一刀下去能不能劈成两半。
“……肯定不能啦!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大佬的黑色皮夹克早已满是灰尘,被凌厉像拉死狗一样地拉在地上一直拖了二十三点五公里——不要问为何如此精确,里程表上写着呢——早已看不出任何一点大佬风姿。
此刻不断地磕头,磕的脑门上满是血污,凌厉都替他感到疼。
心疼得扶起大佬,凌厉用扫帚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扑鼻的呛人味。
“你呛不呛?不管你呛不呛,反正我挺呛!早就跟你说过,配给一点儿配合一点儿,你非要喊人,还喊得那么大声,你瞧……”凌厉向他袒露了腹部,那儿有一块不断吐血的洞,“伤了善人了吧?你伤了善人,善人很生气,自然得报复,电视剧里不是常说,佛陀亦有金刚怒目吗?我就怒目了,变成了在纽约街上横冲直撞的金刚,还他妈直接爬上了帝国大厦……你真以为外面团团包围的打手和收了你贿赂的条子能把你囫囵地弄出去?不可能!老子就说过……我说的不是我啊,是两千年前的那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知道你小学没毕业,没文化才干的这行嘛!还整天耀武扬威比人家大学生牛掰,牛掰你别被我像死狗似的踩在地上啊?”意识到大佬还真没被自己踩在地上过,凌厉赶紧一个假皮靴印在了大佬的后脑勺上,“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啦!遗言不说,过期作废的!在我人民群众的火眼金睛下,一切魑魅魍魉的鬼域伎俩全部都是纸老虎。”
这是一处仓库,一块废弃的仓库,电影里常演的坏人聚集罪恶滋生的地方,凌厉觉得cosplay最近很流行,便……带着他最敬爱的大佬来到了这个地方。
“人生啊……是多么的短暂。以至于佛陀产生了空的念想,庄生晓梦迷蝴蝶彻底决定绝圣弃知做个傻子疯子呆子,你呢……我亲爱的江海市半边天、黑道的圣者高峰同志,此刻是否有顿悟的赶脚?没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不用怕人听见,因为……听见的都不是人了!咱们都是一脚踏上黄泉路,眼睁睁看着鬼门关像个恶心的蛆虫向自己爬开的同病相怜人啊!”
“我不是有意杀你父母的!”
“这话我信。”凌厉用生锈的菜刀掏了掏指甲里的污垢,“我老爸老妈还没资格让高峰同志特意杀他们。你要……船……运哥伦比亚海洛因的船……你的船呢?我很好奇。”
“被我捣毁了!”说话的不是凌厉,也不是像只死狗一般的高峰大佬,是个笑得很妩媚,长得也很妩媚的……男警察。
男警察冲跪在地上的大佬摆了摆手,一副欢快的小妮子闯进仙境见到小精灵的模样。
“大佬,咱们又见面咯!还记得我吗?人家是你的小蜜啦!”
高峰抬起头,脑袋有些懵,也是……被菜刀敲,又被踩,不晕才怪。
“哎呦!高干爹,您老不记得我呐?我是你的小甜甜啊!”说着,抛了一个更妩媚……或者说是更恶心的眼神,凌厉的喉头一阵哆嗦,小腹一阵翻腾,老二嘛……凌厉想自杀,现在就想……他妈的他竟然有感觉了。
大佬终于记起往日情人,震惊不信然后瞬间就是恨毒了心,咬牙切齿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反骨仔叛徒。
凌厉很高兴他有做鬼的觉悟,因此很宽宥地将一双四十四码的大脚从大佬的后脑勺上抬了起来,别说……踩这半天还挺累,真不如脚踏实地的舒服,真不知道这帮人怎么这么喜欢踩人!
“严格来说……我很正直!”男警察笑靥如花,“作为执法者,就是要揪出本市的毒瘤!我知道有很多警察收了你的贿赂,做你的保护伞,甚至……我还知道我家顶头上司的抽屉里常年摆放着一个二十四k钛合金的匣子,里面……是你进贡的钻石吧?你怎么那么舍得?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好好请教请教你!”
高峰也不知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还是怕着怕着就不怕了,总之……他先是瞟了一眼凌厉……很鄙夷的……又瞟了一眼男警察……更鄙夷……缓缓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永远掸不尽除非塞进洗衣滚筒里绕上三百八十圈的衣服,淡淡地道:
“老子……我说的不是我,是两千年前的那个……说过,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同时代有个腐儒的老祖宗还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凌厉有杀人的冲动了,几乎抑制不住了。
“大谋是什么?”男警察兴致盎然地问道,像小蜜蜂见到了可供采集的可口花蜜。
“洗白!洗得白白!一尘不染!”高峰说这话的时候是向往的,是猖狂的,是踌躇满志的,同时……也是万念俱灰的。
他现在黑不溜秋德很彻底。
“可惜了……”男警察觉得可惜,凌厉也替高峰觉得可惜,美梦难实现,厄运总临头。
男警察不再对着高峰讲话,把目光看向了凌厉。
凌厉可以感觉到……这家伙……有些……幸灾乐祸啊!
“被人杀了老爸老妈,你觉得看得很爽?”凌厉越生气,笑得越灿烂,此刻灿烂得如同春满大地,艳阳高照。
“不是。”男警察果断地摇头,“我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你老爸老妈又没死,你真以为我们警察是吃干饭的?就是负责英雄和罪恶斗争的尘埃落定时打扫战场的?”
“你可不能骗我!”凌厉笑得更加灿烂了,“骗我的代价真的很大。”
“骗你个锤子!”难得看到妩媚的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骂脏话,凌厉却分外舒爽,他觉得……唔……这男人可爱极了。
这会儿最高兴得要说是凌厉,绝对有人不服。至少……高峰的小心肝快要兴奋得跳出嗓子眼儿了。
“凌厉凌厉凌厉凌厉,听到了吗?我没杀你爸妈没杀你爸妈?”
“所以……”凌厉笑眯眯地看着高峰,如同宠溺一个顽童,“你就觉得我不能不该也不必要杀你了?”
高峰一愣一呆,傻傻问道: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凌厉说得斩钉截铁,正气凛然,这很难得从凌厉身上见到,这家伙从来就不是个正派的人。
“你杀了,只是没杀成而已,但是……你还是杀了。我关注动机和举措,当然结果也很重要,却不是最最被我放在眼里的。当然了……我爸我妈活着我很开心,但是……不代表我除了开心之外就他妈只剩庆幸了!我依旧愤怒!妈的,你丫有才华啊,还他妈读过道德经和论语,怎么就没半点道德呢?没从圣贤书上读到过,杀人是不对的这句话吗?”
“我很赞同!”高峰突然变得聪明了,“我特别赞同,尤其赞同。所以……你不能杀我!”
“扯!”凌厉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抽的高峰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这问题咱们开头讨论过,不许再谈了。而且……你旧情人希望我这么做。”
男警察激烈地鼓着掌,脸胀红的如同水蜜桃,凌厉的老二又不争气地跳了一跳。
“宾果!太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除恶勿尽,除恶趁早,决不能让他活生生走出仓库,不然……该死……那帮该死的总有办法让该死的人不死!”
凌厉深吸了一口气,和高峰对坐着,满是怅然地道:
“现在……真正的……最后的……不开玩笑的……遗言时候到了。咱们一起说说吧。黄泉路上不介意做个伴,你先下去,记得等我!”
高峰此刻反而豁达了,也许到了这份上再不豁达的人也能变得豁达,总之……高峰豁达了。
他说,
“如果有来世,他要好好读书,做个教师。他真的很渴望见到孩子们崇拜的脸庞,那样星星点点的目光是他最想获得的宝藏!”
难得小清新大彻悟。
凌厉将遗言奉献给了枕轨自杀的海子: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枪响,两声,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