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哭着从客栈的后院里出来,正在抹桌子的小二哥瞪着眼睛看着,想凑上去巴结巴结这个掌柜的私生子外加客栈未来的当家人,就见自家掌柜的负手慢悠悠的踱步出来,脸色沉沉的,并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莫非这个小掌柜的讨不得掌柜的欢心么,比起另一个孩子,着娃娃是长得次了一点,可以毕竟是亲骨肉啊,小掌柜的长什么样不全靠掌柜的你么?小二斜着眼又瞄了掌柜的一眼,见掌柜的一双沉沉的眼睛在客栈里慢慢的扫,再想起掌柜的那些手段,忍着发麻的头皮更加卖力的擦起来。
坐在墙角的那个客人,浑身阴阴的,点了一壶茶水在客栈耗了几乎一天,前两天也是这样,小二哥绕开他抖抖抹布继续看起来很卖力的擦。
小掌柜的上楼了,哭的可厉害,上楼的时候还磕了一下,掌柜的眯着眼站在哪,一向顾客至上的小二哥竟然没勇气上去扶一下。
掌柜的又挨个桌子的用手蹭蹭,瞪小二哥一眼,似乎是嫌弃他擦得不干净。
今天掌柜的反常的有点吓人,掌柜的那一双一看就没干过粗活的白手在油腻腻的桌子上蹭的时候,小二哥一颗心都跟着那只手在桌子上滚了一道,在盆里洗抹布的时候小二哥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找接西头的王瞎子那算上一卦。
“当着客人的面擦什么桌子,不成器的东西,平常的怎么教你的!”掌柜的厉喝一声,小二哥一个激灵没拿紧手里的抹布,掉到木盆里乌黑的水溅了一圈,小二哥惊呼一声,连忙补救,在掌柜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注视下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抹。
我说掌柜的啊,您跟小掌柜的闹别扭跟小的有啥关系啊,您平常除了教训小的还教过小的么?
“没眼见儿得东西,尽在外头丢人,还不赶快擦干净了滚后面去!”冲墙角的客人拱拱手“让客官见笑了,客官要是不嫌弃,容本店以酒为礼向客官赔罪。”
“掌柜的客气了。”那客人掀掀眼皮子,甩给掌柜的一个笑脸,继续磨蹭自己喝了一天的茶,倒茶的动作怎么看都有点子装模作样的矜持,两文钱一壶的茶水在麻杆一样的手指头上提溜着瞧着跟街头杂耍没两样,偏偏配上上吊前慷慨赴死英勇表情,一副天下我最拽鼻孔朝上,说的话能入耳,那说出话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
小二哥捧着所剩无几的污水木盆,耷拉着视线一溜烟的缩到厨房,惊魂未定的喘粗气,他在桌子地下都被墙角汉子作的要死的样子恶心的不行。
探探头,掌柜的已经拿着一壶自己珍藏的杏花村跟那人聊得开心的不得了。
小二哥算是明白了,天天掌柜的趴在柜台上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懒散,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有多少成算呢!眼见那汉子朝上的鼻孔被掌柜的三言两语成功的给掰下来了,还笑的哥儿俩好的样子,小二哥就不得不佩服。什么叫职业素养,掌柜的着就是职业素养!
仔细的观察,掌柜的一双不大的眼睛深深浅浅,就是看不到底,脸上也算是带着笑,笑的还很开怀,就是因为笑的太开怀了,眼睛又被半拉眼皮子快盖的没有了,你就是再仔细的看,掌柜的也端着不漏一点开怀之外的情绪。
跟先前见小掌柜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周杨那新买的刀切赤红的商陆根,切一下,抬头看阮修一眼,再切一下,再看一眼,商陆根不仅外面红,里面也是赤红,下刀的时候顺着银白的刀刃留下红色的液体,里面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这几天闹心的事多,几乎都把自己千辛万苦带过来的这两样玩意给忘了。
周杨再次抬抬头看看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的阮修,在心里冷笑一声,眼里翻腾起伏明明灭灭,脸色摆的端正严谨,切的十分认真。
周杨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炮制这东西前才能保存的常常久久,他当然没有忽略空气中的血腥味,他想:这是个不错的东西。
他一路走出来,若是没有手下东西做凭借,他跟了了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周杨越想越是喜欢,不禁手下愈发仔细,薄片切的整齐均匀,铺开对着太阳,几乎能看见里头的脉络,就跟人的脏腑经脉样。
能吃人,还有了意识,散发的气连穷凶极恶的人都不敢靠近,这东西,怕是个活的吧?
周杨这两天不是白混的,了了让他打探的消息,他在杀猪的摊子上站了半个时辰帮忙,不动声色的引导,心里就知道个七七八八,再加上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了了若是想知道更详细的,恐怕就得找上跟详细的人了。
不过,这些也就足够了,甚至了了这回回来都不需要自己的消息,也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这几年几乎日日不离的相处,了了还没有一点藏拙的心思,周杨对了了实在是太了解了,周杨甚至能通过了了上一步的动作猜出了了下一步的想法。
举个例子来说,了了路上被干了的牛粪绊了一下,了了围着牛粪转几圈,周杨就知道了了不是心理琢磨着怎么把这碍眼的牛粪搬走,而是想着怎么把牛粪入药,如果了了头也不扭,脸上琢磨不出来什么表情的话,那你今后三个月里都别想再这条路上见着牛粪,甚至你还有机会吃上一顿牛肉,当然,是表面上寿终正寝的牛。
能猜出了了的心思让周杨有点开心。
了了推门进来,脸上还没有干的泪痕让周扬的刀子划了一下,切到左手食指上。
这么多年,周杨出来那回被人从溪水里捞出来,还从没有见过了了哭。
周杨把手背到后面,从椅子上下来问“谁欺负你了。”
周杨五官还是那个五官,拼凑方式还是那个拼凑方式,眼睛在眼睛的地方,鼻子在鼻子的地方,脸色平静的很,了了却楞是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心疼和懊恼,还隐藏点了了不知道的东西。
了了抬手抹抹脸上凉凉的泪水,从怀里掏出手绢拧了一把被鼻涕堵的透不过来的鼻子。
阮修嫌恶的移开视线,扫过周杨背到后头的手,上面沾点红色液体的手正在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阮修眼神挪到周杨切的东西上。
了了用力的吸了一口气,鼻子被鼻涕堵着,不能吸氧,可憋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