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楼的大堂里喧喧嚷嚷,中央高台上说书的早已两个十来岁的唱曲儿姑娘换去,除了几个常在玉衡镇西街聚来赌坊看门的打手仍色迷迷的盯着之外,大都安静下来收了调闹的心思。来玉衡楼是吃饭的,下饭菜不可缺或,但多了也是不好,况且还是两个还没张开的娃娃。也有那色胆包天的,喝了两壶马尿,满玉衡楼嚷嚷说着荤段子,被掌柜的请了出去。
墙角一桌的那对夫妇衣着虽然干净整洁,但洗得发白的布料仍不难看出家里的清贫。桌上的菜有四个,两荤两素,另配两碗白米饭。有两个菜是玉衡楼的招牌菜,由此可以看出这对中年夫妇是第一次来玉衡楼。原因无它,玉衡楼的各色招牌菜美虽美味,却极少有适合下饭的。
这玉衡楼主原是个爱酒的,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盛焉。所以这玉衡楼的招牌菜大都适合三五知己对酌小饮,下酒是一等一的好,下饭次之。那对夫妇行为举止脱不了小村庄里的大咧,衣着又极为朴素,进这玉衡楼对他们来说也是奢侈。
花了半年开支却吃了一顿不痛不快的饭,尤其是这顿饭还附赠玉衡楼大堂里惯有的唇枪舌战,插科打诨,一年出不了几次怀清山冯安良登时觉得半年的开支算是白花了。
原来是想着好不容易带着自家娘子出来一起置办年货,逢年关热闹散心也算是一年的辛苦有个交待,谁叫自己没能耐多挣钱过上好日子呢?看着人满为患,比村子里娶亲还要热闹了好几倍不只的玉衡楼,下定决心一咬牙一跺脚,带着自家娘子进去了。
招待客人的小二哥眼睛毒辣,看着干净整洁却遮不住寒酸乡土的二人,随便指了指墙角的桌子忙着招呼贵客,玉衡楼就是玉衡楼,饭中消遣说书唱曲儿一个不缺,因为地处偏远,说书的内容更是无法无天,常来的人倒还好说,冯安良真真切切的希望自己把耳朵忘记带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说书的大逆不道完了,冯安良心道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谁知俩唱曲儿的姑娘让冯安良一口米饭噎着差点没咽下去。怎么没把眼睛一起落家里呢!
“咱还是走吧!下了黑山路不方便。”到底还是冯家娘子没看下去,催促着回去。
“好好,嗯!咱们回去。”冯安良连忙喝了口茶将米饭咽下,忙手忙脚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收拾收拾背着。因为是年货,又一年来不了几次镇上,东西自然不少,布料虽然买不起好的过年添新衣却不能少,还有兽皮靴子,都是有手艺平头老百姓自家做的,着意年关补贴家用,虽比不得正经店铺里的金贵好看,但胜在结实耐穿,兽皮也是实打实的,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冯家娘子是个好手艺的,衣服鞋子样样在行,尤其是那一手炉火纯青的绣艺,同样一件衣服,同样的布料同样的款式冯安良身上的总比别人要好看许多,也结实许多,但抵不住他漫山漫野的跑,兽皮靴子不同于布鞋,顶穿。再说了,凭你再好的手艺也不能把布鞋缝成耐磨的兽皮。除了必备而自家又做不成的生活用品外,还有就是米粮油盐了,还有些瓜子糖块什么的,杂七杂八几大包。
倒不是冯安良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要知道,作为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连口粮都要费银子来买就像你明明是个女的还非要到妓院嫖妓一样罪无可恕,只不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相较于春种秋收可以果腹换钱粮食,冯安良更喜欢药材,治病救人的药材。
怀清村本就山多地少,分给冯家的少的可怜的地几乎全被冯安良种上药草了,村人没少困惑不解,你说这药材山里不多的是么?放着好好的老天爷的恩赐不用非得自己种什么药草,看吧,没粮食吃吧,还要花钱买,简直是败家啊。
你瞧瞧,这黄一块那黑一块的,还有那块,这都一年了吧,也没少见冯安良浇水上大粪,可愣是没见半根毛长出来。
一年了这能收多少粮食,换多少钱。
这冯安良瞧着人模人样一表人才的,别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可怜冯家媳妇,水灵灵的,嫩生生的,插到牛粪上。
怀清村人是什么性格?干净淳朴乐于助人。媒婆的终身目标是什么?说媒收钱,能凑一对的凑一对,不能凑一对的绑一对,总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孤男寡女”的存在。
这是寻常媒婆。
那有着干净淳朴乐于助人性格的怀清村媒婆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这样说吧,别的媒婆是拿钱说媒,将说媒当做谋生的手段,有着干净淳朴乐于助人的怀清村媒婆是献钱撮媒,没错,情愿自己掏银子也要撮合一对又一对她所认为的“有情人“,专注说媒事业一百年不动摇,孤女寡男什么的简直是侮辱她的存在。
什么?上无父兄下无姊妹,唐突成亲,于理不合。
“在怀清村老身就是理,怀清村这上上下下的百十来对哪个不是老身撮合的,谁敢说个不字?父兄找村长,至于姊妹,老身虽年过半百,所幸保养得当,面若春花,充充二位的姊妹也是使得的。”
什么?没银子筹备嫁妆?
“嫁妆什么的乃身外之物,老身最是不屑,放在屋里碍事的紧,老身这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你瞧瞧有合眼缘的不,拿去用也算是帮了老身大忙。”
所以正当好年华的冯家娘子,嫩生生水灵灵的冯家娘子,插在一堆连庄稼都要花银子买的牛粪上实在是委屈了对吧?
所以作为一个心性淳朴乐于助人专注说媒事业一百年不动摇的媒婆重新给冯家娘子物色个好婆家也是理所因当的对吧?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正所谓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正所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所以当好心肠的媒婆在第一百零一次路过黑一块黄一块还有一块堆满柴的庄稼地时,毫不吝啬的贡献出了自己的第一百零一次叹气,然后斗志昂扬的进行第一百零一次的拆婚活动也真的不用太稀奇的对吧?……个毛!
“了了,这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周二虎家的奶奶当初还看中俺爹了,偷偷哄了你娘绣的帕子来勾引俺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