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东兴看看表,说:“可以拿些点心来吃。”
不一会儿,服务员抬来了四箱点心。傅崇碧笑着对干部们说:“快来吃,不吃白不吃哟!”
他和李天佑、王新亭副总长以及******、吴法宪、李作鹏等人聊起天来。
傅崇碧对刚来的温玉成说:“有总部的人参加接见,你把他们安排在前面,争取让所有的同志都能看得清。”
温玉成说:“行,今天人不多,好办。”
正说着,郑维山从小会议厅走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同谁吵过架。
“刚才,我到小会议室去,他们……”
“怎么了?”傅崇碧问。
“林副主席问我:‘谁叫你来的?’”
傅崇碧想象得出,他当时一定很窘。忙问:“他发火了?”
“嗯。”
“看来我不该通知你来,可你是首都工作组的,应该来的。”
郑维山摇摇头。
这时,叶群来了。她本来就有些发胖,今晚显得更加臃肿。她把傅崇碧叫到一边,问:“谁让你通知郑维山来这里的?”
“没有谁叫我通知。谢富治说林副主席、总理、中央****全体同志要接见卫戍区团以上的干部,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告诉首都工作组的人。”
“没叫你通知,你就别通知。”叶群气呼呼的。
“叶群同志,我通知他来,有什么错吗?”
叶群不回答,转身走了。
这时,傅司令员已经感到这里的气氛不对头。接见这里的团以上干部,为什么不能让北京军区的副司令员来?更不要说他是首都工作组的领导成员了。
即使是不应该来,也不值得为这事情发脾气呀。
事情并不像傅崇碧想的那么简单。他正在沉思,突然听到******在叫他的名字:“傅崇碧——”
他快步走到******面前,******握住他的手,说:“到里面谈。”
走到小会议室门口,******站住,深沉地说:“崇碧同志,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冷静,不要激动。”
傅崇碧已经明确地意识到,将有严重的情况发生。他知道******这几句话的分量。“**********”开始以来,突然情况不断出现,这次又会是什么?
会议厅内摆了一圈沙发,沙发上坐着中央****小组的全体人马。******领着傅崇碧,径直走到靠近窗户的沙发旁。见他们进来,别人都不再说话。
****从外面走进来,占了******本应该坐的沙发,操着浓重的湖北口音,开始和傅崇碧讲话:“现在向你宣布中央的决定,为了加强沈阳军区的领导,任命你为沈阳军区第一副司令。副总参谋长温玉成同志兼任北京卫戍区司令,主要负责北京卫戍区,接替你的工作。”
这个调动的命令来得太突然。傅崇碧司令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决定,他的脑海里出现一片空白。
没等他做出反应,****站起来,对“中央****”的全体成员说:“走,我们去接见团以上干部。”
******对傅崇碧说:“你可以和沈阳来的陈锡联同志谈谈。”
****带头往外走,“中央****”的人都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小会议厅。
会议厅内,只剩下傅崇碧和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总理让他们谈一谈,谈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儿,傅崇碧找到服务员:“给拿点水果来吃吧。”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端来一盘橘子,转身走了,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仍旧只有他们俩。
他们一人拿了一个橘子,慢慢地剥着。剥呀剥呀,剥了10分钟还没剥完。
“这橘子不错?”
“嗯,味道还可以。”
过了好半天,******和谢富治带着秘书走进来。******看看手表,然后对秘书说:“通知他们弄夜餐。”
秘书走后,四个人又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向健谈的******,今天也变得沉默寡言了。傅崇碧心里很不痛快,就问:“总理,这调动工作是怎么回事?”
******说:“林副主席不是跟你谈过了嘛。”
“那算什么谈话,宣布了命令,别的什么都不跟我讲。”卫戍司令心中有火,在当时的情况下,居然敢直陈不满。
******正要说什么,有人进来,说:“总理的电话。”
******起身到外面接电话。留在屋里的三个人,依旧默默地坐着。
等******回来,一定要跟他好好谈谈。傅崇碧想,这样调动工作,太不正常了。
******回来刚坐下,又有人来请:“总理,您的电话。”
******又出去了。
看来是谈不成了。
等******再次进来,服务员已经将夜餐摆好。
餐桌上,一盘点心,三碗面条,香味扑鼻而来。傅崇碧一点食欲都没有,这个15岁就参加红军的将军,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调动,但对这次调动,他实在想不通,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让他一定多吃一点,“吃饱了饭,才有革命的本钱嘛。”
傅崇碧强咽下去几口面条,说:“吃好了。”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不肯再吃了。
******看着他,他看着******,******似有难言之苦。自从出任北京卫戍区司令员以来,在******直接领导下做了些工作,他知道当总理这个角色,难啊!
******站起来,说:“崇碧同志,飞机准备好了,上任去吧。”
上任去?就这样走?他又看看******,******的表情极为复杂。他进一步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以往调动工作,要办交接手续,要做动身准备。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是不会连夜派飞机去的。从他们谈话的情况来看,绝不是东北方向出了问题,需要我傅崇碧去解决。那么,为什么呢?
“就这样走?”
“嗯。”
“……我想不通!哪有这样调动工作的!”傅崇碧的声音在小会议厅里回荡。
******不劝他,也没有批评他,而是问:“你要不要回家拿点东西?”
“不要!”傅崇碧发起火来是不管不顾的。
“要不要给家里写几个字?”
“不写!”
******叫秘书拿来一张纸,对傅崇碧说:“你给家里写几个字。”
“崇碧同志,叫你写,你就写。”
陈锡联也劝说:“写几个字吧,要不家里人着急。”
傅崇碧想了想,接过秘书递过的纸笔,飞笔写下两行字:
黎虹:我调沈阳工作,到那里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们写信。
傅
3月22日
写好,交给******的秘书。******对秘书说:“要卫戍区的同志一定送到。”
******送他们走出会议室,来到北大厅。
******说:“我不送了,锡联同志送你到机场。”
说罢,他伸出手,与傅崇碧重重地握了握,又说:“革命工作有的是。现在,你身体不好,先把身体搞好。你要经得住考验。”
傅崇碧感到,周总理的手握得特别有力量,很有点诀别的味道。傅崇碧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20年后,傅崇碧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感慨地说:“总理给我讲的几句话,一辈子都忘不了。在当时的情况下,总理只能讲这些。”
******又对陈锡联说:“锡联同志,他身体不好,你要照顾他。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你给解决。”
陈锡联说:“总理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走了。傅崇碧和陈锡联走出人民大会堂。外面的华灯还是那样明亮,广播喇叭的声音仍旧时断时续。三辆黑色轿车,刷刷刷地开到了门口,车门打开,跳下一个大个子军人。
傅崇碧一看,秘书不在,警卫员也不在,车子也换了。
大个子说:“请上车。”
从车的另一个门,又下来两个一米八○以上的高个子军人。
“这不是我的车。”傅崇碧继续寻找熟悉的车子以及秘书、警卫员。
陈锡联走到前面一辆车前,对傅崇碧说:“这是送你的车子,走吧。”
傅崇碧已经明白,调动很可能是个骗局,但是怎样一个骗局,他还看不透。
他迈进轿车。前面坐着一个大个子,左右各有一个大个子,他被夹在中间,不能动弹。
轿车飞也似的向西开去。过新华门、西单……出西直门,直奔西郊机场。
急剧的变化,使傅崇碧冷静下来,他需要认真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郊机场休息室。
服务员端来咖啡,傅崇碧不想喝,他说:“找支烟抽抽。”
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想抽烟。
一个脸上有浅白麻子的团长,立即命人取来了香烟。休息室内的红色电话响了,声音尖利刺耳,团长急忙去接。
“喂,中央****?是。”
听筒里的声音特别响,是谁听不清,但说什么,休息室内都能听见:
“第一架飞机走了没有?”
“已经起飞。”
“第二架呢?”
“正在发动。”
“马上起飞!”
“是!”
“嘟嘟嘟……”听得见对方挂了电话之后的急促的忙音。
团长过来,立正敬礼:“报告首长,飞机发动了,请登机。”
陈锡联对傅崇碧说:“不要急,天冷,把咖啡喝了。”
傅崇碧站起来,说:“不喝了,走。”
他们走到停机坪,沈阳军区来接他的人正在等候。飞机的螺旋桨转个不停,显得风很大。傅崇碧打了个寒噤。
陈锡联脱下披在身上的大衣,说:“你穿上它,冷。”
“不要!”
“穿上吧。”
陈锡联已经把大衣塞到他手上。他接过大衣,心想:发火也不应该朝他发,他回身同陈锡联握手,然后登上飞机。冷风掀起大衣的衣角,直往他身上吹。
紧锣密鼓揪“后台”
“**********”期间,揪“黑后台”已成为一句很时髦的语言。****、江青一伙,为达到他们篡党夺权的目的,层层揪“黑后台”,“杨余傅事件”也不例外。他们打倒“杨余傅”,也意在揪“黑后台”——还没有被打倒的老帅们。这一点,在“三二四”之后,愈演愈烈。
杨成武被弄到人民大会堂的新疆厅。
这里是****办公的地方。地上铺着地道的和田地毯,墙壁上的装饰充满了维吾尔族的色彩。过去走进这个厅时总有一种新鲜的边疆气息。今天,杨成武却感到这里的气氛令人窒息。
****、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康生、江青、******、******等十余人都坐在里面,中间有个位子,好像是留给谁的。
****见杨成武走进来,说:“现在开会。我来宣布中央的决定。一、杨成武搞晋察冀山头主义,搞派性。二、杨成武勾结余立金,想夺吴法宪的权;勾结傅崇碧,想夺谢富治的权。三、杨成武把王飞、周宇驰、于新野打成反革命。
杨成武,你不当代总长了,黄永胜当总长。我再说一遍,不是代总长,是总长!”
****平时好拉腔拿调的,这次一反常态,讲话干脆,也很有力量。
江青跳了起来:“杨成武,你胆大包天,敢整我的黑材料!你要老实交代!”
江青的话音未落,吴法宪也跳了起来:“杨成武,你必须交代你的‘****’罪行!必须交代你的黑后台!”
康生的样子挺斯文,讲起话来却恶狠狠的:“这是‘二月逆流’的新反扑!
你要交代同那几个老家伙的关系,交代出你的黑后台!你和彭真什么关系?和罗瑞卿什么关系?”
陈“夫子”(******)把眼镜往上抬一抬,说:“杨成武反对马克思主义,写大树特树的文章。受到毛主席的严厉批评,这账是赖不掉的!”
叶群发言的声音很大也很有力。由于激动,她的嗓子哑了。她用沙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叫喊:“杨成武三次命令傅崇碧冲击中央****的驻地,带了枪,带了子弹,还打了江青同志一皮包!这还得了吗!中央****还有没有安全?毛主席还有没有安全?”
说着说着,她带头呼起口号来:“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中央****!”
“打倒杨成武!”“打倒晋察冀山头主义!”
刚开始,杨成武还拿了支铅笔,在纸上记着。越听越有气,越听越听不下去。诬蔑、造谣、栽赃……他把手里的铅笔一扔,举起手来:“我说几句——”
江青挥着手,说:“不开了,散了!散了!”
人们纷纷站起来。******摆摆双手,示意大家坐下。******说:“毛主席那里来电话讲,不要揪斗杨成武,杨成武有病,要他去休息。有错误可以检查。”
江青再次跳起来:“不要说了!散了!散了!”
参加会议的人,先后离开会议室。杨成武问******:“这是怎么回事?”
******站起来,对他说:“不要着急,有病就好好休息。你的问题,是林副主席检举的,会搞清楚的。”
康生转过头来,面对杨成武,等******说完,他手指杨成武,说:“不管你交不交代,你的黑后台,就是聂、叶、陈、谭!”
杨成武没有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三辆小汽车,把杨成武押解到机场,那里一架伊尔18型飞机在等着他。车上坐着一个班抱着冲锋枪的战士。
这些战士倒很客气。他们问:“你喝水吗?这里有水。”
杨成武摇摇头。
其中一个很粗壮的干部说:“不要着急,能休息就休息一下。”
傅崇碧乘坐的飞机降落在沈阳机场……
三辆神秘的轿车来接他们。傅崇碧对沈阳不太熟悉,再加上车上有窗帘,三拐两转,他不知转到了什么地方。
汽车在一座灰色的砖楼门口停住。事先安排好的“秘书”、“警卫员”在等待着他。在他们的簇拥下,傅崇碧上了楼。
沈阳部队的一位负责人对他说:“为了你的安全,请你不要下楼。”
傅崇碧发现,这里有两道岗,屋门一道,楼下还有一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军区的人说:“是叫我来这里工作的。这怎么工作?”
“这是上头的安排。”
“谁安排的?”
“上头。你不要问了。”
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在看着他。什么调动工作,纯粹是骗局!天大的骗局!
他马上联想到内蒙古军区的几位副司令、副政委。他们不就是因为得罪了“中央****”的几个人,要求和总理谈话,就被抓起来了嘛!
他又联想到青海省军区的副令员赵永夫,康生“接见”他的时候,不等赵永夫说完,康生就板着个脸说:“我一看你就像个特务!抓起来!”
……
他明白自己是被关押了,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阶下囚”。昨日还是北京军区的副司令兼卫戍区司令,今天却被关在了这里,失去了自由。
这一切,太令人猝不及防。
“专机不能走,我对他们有话说!我要给中央写信!”他对“秘书”说,“给我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