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
沈祖棻,字子苾,别号紫曼,笔名绛燕、苏珂,原籍浙江,迁居苏州已有几代。1909年1月29日(清宣统元年正月初八日)生。她出生时,这个地主家庭已经日趋衰落了,可是还保留着文化传统。祖父名守谦,号退安,精于书法,和当时侨居苏州的文士如吴昌硕、朱孝臧等都有往来。她在家中是长孙女,很得祖父母的欢心,自幼耳濡目染,酷爱文艺。
她是在上海念的中学,先后进过坤范中学和南洋女子中学。1930年秋,考入中央大学上海商学院,因为性情不近,一年之后,便转入南京中大本部文学院中国文学系学习。当时系中名师云集,各有专精,又认真教导,所以学风蔚盛,人才辈出。祖棻入学以后,一方面从事新诗和短篇小说的创作,一方面又潜心致力于古典文学研究。
她在新文学方面的创作是从20年代末中学读书时期开始的,一直延续到40年代初,前后约十多年。30年代中叶曾发表过一系列的短篇历史小说,赢得当时评论界的注意,被誉为富有奔放的热情和飞腾的想象。和小说、散文相比,她的诗写得更多一些,1940年曾选出若干首,辑为《微波辞》,在重庆出版。其中几首,被作曲家谱成歌曲,广泛流传。
她古典文学的研究和旧体诗词的写作才能,则是30年代初到南京以后,才受到人们注意的。1932年春天,这个性格沉静的苏州姑娘在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汪东先生讲授的词选课的一次习作中,写了一首《浣溪沙》:
芳草年年记胜游,江山依旧豁吟眸,鼓鼙声里思悠悠。
三月莺花谁作赋,一天风絮独登楼,有斜阳处有春愁!
汪先生对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的民族危机在一个少女笔下有如此微婉深刻的反映,感到惊奇,就约她谈话,加以勉励。从此,她对于学词的兴趣更大,也更有信心了。
在1934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后,她随即考入金陵大学国学研究班,于1936年毕业。在作研究生的时候,她认识了中文系学生程千帆,由于志同道合,很快便相爱了。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南京遭受空袭,两人避往屯溪,就在那里结了婚,开始了流亡生活。民族的苦难,个人的流离辛苦,使她写出了一系列的组词,抒发了家国兴亡之感。后来汪先生对这些词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说:“诸作皆风格高华,声韵沉咽,韦冯遗响,如在人间。一千年无此作矣。”在词的创作上,她成熟了。
1942年到1946年,祖棻先后在成都金陵大学和华西大学任教。在抗战后期,国民党反动派真卖国假抗日的丑恶面目逐渐暴露,纸醉金迷和啼饥号寒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使得女诗人万分愤激,她拿起笔来战斗了。在这一时期的词中,她忠实地写出了当时政治社会生活的某些侧面。这四年是她创作最丰富的时期。
抗战胜利以后,新中国成立以前,是她最苦闷的时期。这一个时期的作品,情调是比较低沉的。新中国成立以后,和绝大多数的旧知识分子一样,她看清了祖国复兴的希望和自己的前途,基本上放弃了创作而集中精力从事教学。她扶病重新工作,先后在江苏师范学院、南京师范学院和武汉大学教了二十多年书。负责的工作态度和精审的学术见解,深受学生的赞扬和爱戴。
祖棻好不容易逃过了十年浩劫,1976年却奉命“自愿退休,安度晚年”了。她抱着极其遗憾的心情,被迫离开了自己热爱的岗位。次年6月27日,从上海探亲回来,不幸遭遇车祸逝世。武大中文系的领导当时就知道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但一直过了近两天,三位负责人才到她家里静坐了一会,对死者没有一句哀悼的话,对生者没有一句慰问的话。至于校领导,当然更是不予理会。其后,也没有为她开追悼会。
她在武汉大学二十年,就落得如此下场,是无法不使人感到寒心的。
祖棻将自己的心血奉献给了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人民欢迎她的作品,也将永远记得她这个人。她属于人民,现在《文教资料简报》
为她出版专辑,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原载《文教资料简报》1983年总第138期。根据《沈祖棻创作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6月北京版。原作者署名“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