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峡来回七百里,两岸山连,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遮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根本不见曦月。好不瑰丽奇妙!
狂浪喷薄,雪花四溅,然远处却出现一副与之迥异之景。
一叶扁舟,漂泊江面,舟上站着一布衣青年,负手而立,几近洒脱。小舟附近的江水异常平静,与周围澎湃的江浪截然不同,岂可怪也欤!
逆流而西,直走巴蜀,途中风景,青年无一疏漏,尽入眼帘。
游至百里,视野渐窄,两岸岩峦萦九折,噫吁嚱,危乎高哉!
复行数里,豁然开朗。随即,青年盘膝坐于舟头,眼眸紧闭,形如枯木,然生机勃发,极近矛盾。小舟逆流而上,却似随意漂泊。
…………
蜀地虽是险远,却内蕴秀丽天地,风朗气清,千里沃土,茂林修竹无算,崇山峻岭绝双,风景巧丽,天地清明,实属天府之国、欲界仙都。
江岸田垄之上,端坐两人,农夫装扮,此刻二人正说天论地,谈笑风生。言语略显粗鄙,语气有一丝夜郎自大、坐井观天。
突然,二人的目光被江上画面吸引,旋即露出惊讶之容。此江流乃长江支流之一,与天堑相连,自古未有一人能通过此江,故有“天堑”之称。然现在他们眼前竟然看到了船只,从天堑而来的船只,而且,船头竟然还盘坐一人!这简直骇人听闻,不由让人联想到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于是乎,蜀地陆续传出谣言,以讹传讹,等进入蜀地之主公孙述耳中,已是传的不成样子。
蜀地首城,CD府邸。
公孙述正与麾下谋士商议机密要事,突然,一人走入堂内,见公孙述后,行礼禀报:“主公,有要事禀报!”
公孙述言简意赅:“讲!”
“禀主公,近来,蜀地有谣言传出,言有仙人入世,从‘天堑’之道而来蜀中,欲点拨凡人,使神光普照,照亮污浊天地,还天地清明。”
“荒诞!世间何来神仙,子不语怪力乱神,近日让文人智者教他们的儒学,算是徒授了!”公孙述身旁一人道。
而另一位李姓谋士开口:“此事真假有待考证,其中必有夸大。但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百姓不会无故捏造出一位神祗,定是此人有所神异。”
下方荆邯点头道:“恩,会明所言极是,而其中最引人侧目的便是‘天堑’!”
公孙述再次开口:“蜀道崖缝间的湍流!”
荆邯道:“那道‘天堑’自古便有,然至今仍无一人得过,就连矫健的猿猱、善飞的黄鹤渡过都非常艰险。盖因那里存有天威,任何生命只要进入天堑,都会受到天威影响,精神恍惚,意识模糊,游走于弥留之际。而若流言为真,那么此人定非等闲,如今天下动荡,真是我等用人之际,切不可错失助力。请主公三思!”话罢,便拜俯在地。
公孙述陷入沉思,而周围之人纷纷跪拜于地,恳求道:“主公,莫要犹豫了,不妨前往一探,倘若流言不实,权当赏玩;然所言非虚,便不荒此行。请主公三思!”
公孙述看向诸人渴求的目光,便道:“依诸位之见,移步江上。”
途中,百姓喧哗之声纷纷传入马车内,议论的皆是有关那位江渚神仙,然而说法众多,却各不相同。譬如有神仙谪凡之说、有妙手药仙之说、有武学宗师之说、有……属类多异,不一而足。
车驾轩冕内,田戎耳朵一动,开口:“郸之,看来此次只能当成闲暇游玩了。”
谋士李熊亦感叹道:“郸之,如今我方知以讹传讹之弊,大如斯矣!”
二人言外之意,便是流言不实。然而荆邯不为所动,依旧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方今天下,纷乱不休,错失良缘之举,切不可为!”
“郸之所言极是,我等既已出来,不若前去,无有亏损!”公孙述开口说道。
公孙述一出口,争论之声不起,无有驳论,车驾内旋即安静。
…………
半个时辰过后。
马车行至江畔,这时,荆邯勒令马夫停下马车。转而对公孙述拱手道:“据可靠情报,此人之船乃是逆流而上。如今应当驶至此地,不若主公稍等片刻。”
田戎讥笑道:“不要白等才是!”
突然,眼帘半开半阖的公孙述陡然睁眼,双眼迸发精光,望向江中。忽的,公孙述将双手负于身后,开口道:“你等先行回去,此人我们请不动,亦不可请!他不会投诚我军。”
荆邯还想说些甚么,却被公孙述拦下,“他姓刘,乃长沙定王之后,刘演之弟!”
荆邯、李熊等人如遭电極,李熊醒悟,道:“他莫不是来此救援!”
“应当另有他事,听说他已隐遁两年多,不该知晓。好了,你们下去吧!”
荆邯欲言又止,他明白公孙述一般不会话说两遍,公孙述已然两次让众人退下,他们只能遵从。就在众人刚退下,公孙述便一跃而起,提纵绝江,冲向小船。期间,公孙述点了一次江水,顺势踏上小舟。
公孙述站于船尾,负手而立,船头则有一青年盘坐。二人只静静地保持这个动作,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四周江水声息不绝,高空飞鸟鸣啼不断。仿佛画中世界,又似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一般。
不知僵持多久,突然,宁静被公孙述打破,道:“你竟已触及到这等层次!是已觉记忆,前来杀我吗?”
青年睁开双眼,缓缓站起,右手挥了挥身上灰尘。然青年罡气护体,无有灰尘,徒增逍游、自在之意,平添气势。
青年看向公孙述:“子阳兄所言何意?某只是受朋友嘱托,前来办事而已!”
公孙述眉头微皱,语气有些惊异,“你仍未复苏?不该啊!你已可勾连天地了,怎么可能会……”公孙述渐入苦思。
青年实为不解,问道:“复苏甚么?子阳兄莫要再打哑迷了。”
公孙述看着青年,表情严肃,询问:“你可知你是谁吗?”
“子阳兄说笑了,数月不见,你难道忘了某——刘文叔了嘛!”
“看来宿命之战非是当前,现在点破便有违时局。也罢,你受谁所托?所托何事?”
“玄机阁阁主,你可曾认识!”刘秀神秘一笑。
公孙述恍然:“原来是那两个家伙捣乱。”
刘秀看向公孙述,道出心中疑惑:“两个?”
公孙述笑道:“若你故人为现任玄机阁阁主,不知该道幸哉,抑或祸焉!受人摆布的感觉可不好啊!”
刘秀还是不明所以,公孙述所说皆晦涩难懂,从开始到现在所有言语,似与我有关,又似与我无关。竟硬生生将我酝酿的气势给破了,可是,他到底想说甚么?刘秀心中十分困惑。
突然,公孙述再次开口:“你我相见,已时隔三年有余,非是数月。闭关修炼有时宛若一日,实隔三秋,所以……你可知晓你大哥近来打的那场仗吗?”
自晋升一来,刘秀连日感悟天地,打磨身心。如今他心境犹如镜湖,然一听闻刘演之事,他镜湖一般的心境亦不免泛起涟漪。能让刘秀这般的,世间不超五指之数,刘演便是其一。
见刘秀如此神态,公孙述便道:“你大哥连月胜仗不断,唯昆阳一役数日不下。而后王凤也率军前往支援,最终攻陷昆阳。然两股义军势力合势,已触及新廷底线,随之而来的便是朝廷怒火。王莽派出百万雄师,围剿叛贼,而军队元帅便是大司空王邑、副帅王秀,结果可想而知!”
“王邑、王秀一出,玄武、朱雀两大兽神自会跟随,不过这两大兽神虽武艺高强,但论及作战,却非我师弟之敌。此战五五之数。”刘秀电光石火之间,已对形势做出判断。
“但城中有一个王凤,心不一,军队之间便会有间隙,无法正常作战。结果你心知肚明!”公孙述讥笑道。
刘秀怒喝道:“竖子!王凤此子真鼠目寸光,不知大局!”
刘秀正待离去,却突然转过身,看着公孙述,道:“你不是人!”
公孙述忽的笑道:“上追五百年,下及五百年,未有问此等者,你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我是,定要痛扁于你。”话罢,便提纵而去。
少顷,刘秀将船靠岸,下船上岸。刚要离去,却见一人牵着马,朝自己走来。那人道:“我家主公说,他与公子虽是宿敌,但于此刻而言,不甚憎恶,反倒喜欢。所以特送公子一匹千里马,日行千里,希望公子早日赶回。”
刘秀也不矫情,直接牵过缰绳,毕竟事关自己大哥的性命,不能耽搁。刘秀骑上骏马,正待走时,却转头道:“代我向子阳兄致谢,另外替我转告他,我不喜欢男人!”
话罢,驾马而去,不曾转头。
蜀中官道上,公孙述坐在马车上,马夫驾马缓驰,以便后方之人可以赶上。
忽的,李熊道:“主公,郸之已归。”
几息,荆邯便驾马而至,在马车旁缓行,与马车同行而走。公孙述见状,问:“他当时说了甚么吗?”
荆邯迟疑了刹那,开口:“他让我代他向主公致谢。”
公孙述眼睛微眯,荆邯虽是刹那迟疑,但依旧被他觉察到。再次问道:“还有吗?”
“这……”
“但说无妨!”
“他说,他不喜欢男人。”荆邯说话时,汗水已不自觉地布满他的额头。
公孙述一听,脸色有些变化。顿时,四下皆惊,驾马士兵急忙停下马车,荆邯也止马而下。众人跪下,大呼:“惶恐!”
静寂片刻,突然,公孙述大笑出声,并自语道:“绿林一见,我原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不曾想他倒是挺特别!若他不背负仇恨,定是位有趣之人。可惜造化弄人。都起来吧!打道回府。”
…………
数日,刘秀骑着青牛已至昆阳城外密林。
刘秀自蜀中大道而出,途中皆有公孙述安排的马匹。然出了蜀中,便无如此便捷,最后一匹骏马也行了两天一夜,力竭而亡。刘秀只能无奈提纵而行,谁料一头青牛正在丈外恭候,刘秀心头大喜,你道为何?那头青牛正是他的坐骑。瞬息,刘秀乘牛疾掠。心中赞道:师父赠的青牛果通灵神物。
青牛之速不亚飞行,不几日,便至荆州地界。刚至荆州,却被一队人马拦下,刘秀正欲出手,却听:“大人莫要动手,且听我一言。我等乃是奉命前来助阵。”
“就十三人?”刘秀问。
十三精骑的领头回答:“大人莫小瞧我等,我们十三精骑乃由将军亲自训练,专破雄师。”
“奉何人之命?”
“将军只说,‘师恩浩荡’!”
…………
昆阳城外,百万雄师围城,无一处疏漏。可想从中突围的艰难!
敌军帅营,营外无一兵一卒。只有数人以不同姿势盘坐。或寂静盘膝,或随意坐于大石之上,或靠着营帐闭目休息,或大胆地躺在帐顶……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营帐内只有两人,相对而立,一人伸手指着中间的小型战势模拟图。阔阔而谈,似商讨作战策略。一穿银色铠甲,胸前刻有麒麟纹饰,乃高等将军。另一人则随意衣着,穿着锦罗绸缎。
银甲者道:“已数日有余,想来他们的粮草已支持不住了。”
锦衣者气定神闲,平缓道:“切莫掉以轻心,不可懈怠丝毫,以防变故横生。”
“变故!区区一个金龙骑士,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即使他手持逆鳞神兵,亦不足道哉!”
锦衣者内心鄙夷道:真是鄙贱之徒,弃祖背德之辈,实不明新帝何以如此重用于他。
“王秀,谨慎为上,逆鳞神兵之威不容小觑!”
银甲者是弃刘从王的王秀,而锦衣者乃大司空王邑,营外数人便是“大新四大兽神”之中的朱雀、玄武。近来,义军规模膨胀神速,震惊朝野,故此王莽便下诏讨伐,以王邑为征讨主帅、王秀为副帅,领兵百万,用以讨伐义军。
“是,大司空,不过最好那小子能来,逆鳞神兵落入这种庸人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
昆阳城百里外一处山丘上,刘秀以及十三精骑停驻于此,以待突袭。
十三精骑首领驾马行至刘秀身旁,对着盘坐在青牛背上的刘秀,开口:“大人,前方新军规模浩大,不易强攻,须得从长计议!”
刘秀凝视片刻后,开口道:“去南阳!”
…………
昆阳城内,官府客堂中,坐满了人,其中多为柱天都部和汉军军士。王凤人马住在另一处府邸。刘演坐于主座,旁有邓禹,其左右下座坐有各色人物,其中明显的为一女人。
刘演脸露苦色,看向大家,道:“粮草已支持不了几日,再有三日,我们只好强攻突围,否则只能饿死城中。”
邓禹愤懑道:“杀千刀的王凤,若非他,我等岂会落得如此等死的田地!”
刘演摇头道:“无怪他人,若当初我们态度强硬,也不会如此。若当初我们不急功近利,亦不至于如此地步!可惜,弟妹初来中原,便要遭受如此罪祸,实怪为兄啊!”
被刘演唤为弟妹的女子,开口:“大哥莫要这般说辞,丽华也是汉军一员,自要承担一二。”
刘演笑道:“倒是为兄见外了,不知秀弟何时能回来。若他见到你,定大喜过望。”
此女子正是阴式之****丽华,她因想念刘秀,前来中原,途中辗转,终至新野。而后随军出征,期间亦出了不少计策。
阴丽华道:“三哥正在突破关头,不好言说,不过就算他突破至金龙中等也无计于事,外有玄武七卫、朱雀九煞,各个金龙骑士,三哥即使掌握了战斗第一的卡拉肖克流系武功,亦终究只是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只好静观其变了,最好不要发展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刘演叹道。
…………
南阳郡城,太守府邸,演武场中。
王匡拿着普通兵刃挥舞,正在练习紫电七击。而那柄逆鳞神兵“紫电”便放在兵器架旁的木桌上,无有异彩迸射,黯淡无华,仿佛普通兵刃一般。
练武过后,王匡将兵刃扔在一旁,随即有一奴婢端着水盆而来,王匡拿起盆中毛巾擦拭汗渍。而后,便坐在桌旁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其旁站着一人,武将装扮,名唤马武,王匡手下武将。
他看向王匡,开口:“将军,昆阳已被围半月,再有三日左右便会粮草殆尽,为何将军仍不担忧,而且不发兵救援。”
王匡饮罢,道:“无事,二弟去时,我已料到此重,并让他做足充分准备。若是缺粮,亦是刘演缺粮、汉军缺粮。我又为何要派兵去救援他呢!
正好借此挫一挫他汉军的锐气,消除日后夺天下的障碍,刘演是汉室之后,乃我之劲敌。”
马武听后,终于明了为何之前会派出一队人马,于是拱手称道:“将军妙计!”
王匡再次拿起酒壶,饮了一口,道:“此计中有一漏洞,无人求援时,我大可以放言,说我当时以为围城只是我弟计策,故不予援军。便是若有人前来求援,我便不得不去,从而破了此局。这是我最忧虑的。”
马武疑惑道:“将军不是已派兵去埋伏求援之人了吗?”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便过来一个门仆,跪地禀报:“大人,门外有一人自称刘秀,前来求见。”
王匡猛地起身,瞪大双眼,金龙之威不由扩散,气势压的门仆整个人都贴在地上。
马武运转内力,嘴唇翕动,艰难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将军,息怒!人,还,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