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这是三毛对于撒哈拉来源的想象,饱含了她对于恋人的极度思念和对于撒哈拉的丰富的浪漫情怀。就像顾城的那首《星月的来由》一样,“树枝想去撕裂天空,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透出天外的光亮,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每一次对于事物来源的好奇发问与作答,都是一次瑰丽的想象与对生命的思考。
而穿越撒哈拉的旅程,也正是挑战想象,挑战生命极限的过程。
曾经有一位日本探险家想要穿越撒哈拉。因为之前的他已经探过无数次险,穿越过无数生命极限。每一次他筋疲力尽,但都平安归来,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成就感与喜悦感。
但是来到撒哈拉,他才发现,生命永远没有极限。
他毅然地开始了穿越撒哈拉的旅程。如果成功,他将成为独自一人成功穿越撒哈拉的第一人,名扬四海;如果失败,他将自己的生命献给这片雄奇壮烈的自然景观,也算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了。无论如何,真真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了。
他有着日本民族特有的坚韧与执拗,甚至是顽固。他是一头浑身充斥着沸腾的热血、多少个大力士用多少条缰绳都拉不回来的千里马。
这匹千里马跟着自己的生命直觉走了,他也无愧于“千里马”这个名头,跑了无数个“千里”,最终耗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儿气力,倒进漫漫黄沙里。
他在撒哈拉沙漠的边缘地带打转,一直打了两三年,他以为一直在前进,其实许多次他回到原点。他没有向任何人乞求施救,就这样一条道走到黑,走到无边的黑夜里去了。
他已经待得够久了。相比于《碧海蓝天》里那群趾高气扬的日本水手,心高气傲最终却在没下水之前就倒下的笑话来说,他为这个民族挽回了一点尊严。
我们国家也曾有过这样的人,还记得余纯顺吗,那个徒步中国的男人?他从1988年7月1日开始了孤身徒步全中国的探险之旅,行程达4万多公里,足迹踏遍23个省、市、自治区。然而,这个几乎穿越中国全境,在1996年即将完成徒步穿越新疆罗布泊全境的壮举的人,却不幸在罗布泊西遇难了。
确实,对于徒步探险的人,沙漠一直是个死亡地带,几乎没有人能成功走过去。而这个男人却选择了勇敢面对挑战,只身一人走进了罗布泊。不久,就发生了一场沙尘暴,余纯顺不幸遇难。
沙漠就如同大海一样,虽然只有无边无际的同一种物质,然而却是最神秘的处所。所有对于生命的挑战都源于这两者,最终也都归于这两者。经历过并且存活下来的,是伟人;勇敢地接受挑战却不幸遇难者,也是我们永远缅怀与敬仰的英雄。他们是我们的榜样,催我们奋进,引导我们认识人与自然,思索生命与宇宙。
相比于他们来说,三毛是聪明的。她爱这一片沙漠,但她也爱自己的生命。她没有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但是她选择了以一个女人水一般的质地,温情地融进这一片浩瀚的沙漠。
曾几何时,它也曾是一片广袤的绿林呢。它孤寂地立在世界的另一端,等待着有一天会有一个聪敏的灵魂降临。
三毛是异乡人眼里的异乡人。她独特得太独特了,以至于连这片黄沙也对她无可奈何。
她安静而又放肆地生活在这片黄沙的最边缘,怀着跃跃欲试的野心,想要大步流星地向中心地带走。
她也曾问过那些真正穿越过沙漠的当地游牧民族,想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一程。但是也许几年的旅程让她等待不及,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活,她有荷西,她要守在荷西身边。那个连她回台湾一趟都一封接一封地来信催促归程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她抛下他一头扎进漫漫黄沙里两年甚至三年甚至更久呢?他们在沙漠的边缘还没有玩够呢。
我国历史上吴越王钱镠的原配夫人戴氏王妃,在回家探亲时待得过久,吴越王也是这样地来信催回。他的信只短短数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戴氏当场落泪,感动不已,遂成一时佳话。现在,我们的祖国又出了个洋人女婿,对三毛这样的牵肠挂肚,又是成为我们无数少女心中的佳话了。
趁着还年轻,还有时间挥霍,有精力行走,趁着这个还能犯错,还能自私的年纪,随心所欲地走吧……撒哈拉始终没有穿越,但是三毛的生命已经深深地刻进了这片黄沙里,狂风吹不散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