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百姓眼里,人生最重要的莫过于婚丧两件大事。
通过对婚丧大事的办理,可以看出当事人为人处世的德行,也可透视他生活氛围和交往的范围。无论婚嫁还是丧葬,事前,当事人会传递有关信息或发出请柬,邀请亲友、乡邻、同事和同学来参加。
人心换人心。有德行的人别人也会以德报德,帮人的人别人也会来帮他。《礼记·曲礼上》早有说法:“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这不是普通交易。有的地区可能称这种往来叫“应景”,有的人称之为“投桃报李”,可在西海固地区的人一般称之为“随情”。
“随情”,说得雅,说得透彻,重点在这个“情”字上。“随情”,自是有“情”可随,自然是随之有“情”。说得粗鲁,就成了交易,说得被动,就会认为是“吃高价饭”。别人过事你不“随情”,别人遇事你不帮扶,你就会成为孤家寡人。
前不久,我去隆德温堡乡前进村,就遇到了一件与“随情”有关的事。
村口有家小卖部,小卖部门前几位村民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我本来想上去打问有关前刘堡的事情,见他们谈得认真,不好打岔,只好站在一旁等候。他们没指名道姓,但他们所说的人是个平常不大和人来往的人,这人明天要给儿子办喜事,见人就发喜糖,递喜烟,邀请人去捧捧场,惹得大伙议论纷纷。
我想,这人平素如果与人有交往,有“情”于人,他明天要给儿子办喜事,大伙会毫不含糊地去“随情”,有什么好议论的呢?
这几位村民谈论了许多有关他“无情”的话我都没记住,但有一句我记忆很深:“看他平常那个堡子形,现在有事了,才记起村里人。”
“堡子形”是什么形?我新奇,也纳闷。
进了村,我找到了村里年已83岁的老人刘志美,了解一番有关南山顶上那座古堡的情况后,爬上了山顶。走进古堡,我详细看了一圈,然后蹲在堡墙上开始吸烟。这时候,我忽然想起刚才在小卖部门前听到的话,“堡子形”也随即慢慢显影出来。
这是一座1927年建成的土堡,兀立于山顶,但细细揣摩,它却孤苦伶仃。
这座堡子面北有段直墙,南面呈圆形,堡内有土墩,墩下有不少窑洞。据刘志美老人讲,是当年夯筑土堡时,专门在堡中央留下部分山体以凿窑、供人藏身和存放贵重物品的。当年建这座堡子时山下的几个庄子的人都参与了,土匪一旦从西吉三河过来,几个庄子里的人全都进了堡子。那时,在人们心中,这座古堡不知有多么高贵,这几眼窑洞不知有多么瞩目。现在古堡被人遗忘了,窑洞无人光顾了,时光让它们残留在山顶。
“堡子形”恐怕就是这种的形状吧。
蹲在堡墙上,我这样想。忽而,又想起小时候听人常说的一句骂人话:“脸皮厚得像堡墙。”
确实,这座堡墙很厚,大约有四米,没有大炮是攻不破的。可现在又有谁用大炮来轰击它呢?
大凡人到了孤傲的程度,脸皮也就厚了。我没有见过那位即将为儿子办喜事的人,但我坐在山顶上,想了许多有关他的事,也想起了我周围的许多人与事。
这也许叫触景生情、见异思迁、触类旁通和抽象思维吧。
忽然,我打通了一个长期窝在心里的关于诗歌创作的重要关节:
人类的行为和动物的行为不同,这种不同在于人类行为的产生是由于人的意识中抽象概念的结果……动物由于缺乏理性而把自己限制在直观的表象上,也就是限制在现实的客体上,而人类则能借助抽象认识的能力来掌握整个过去和未来。
我独自在山上坐了一个小时,有点累,但我为自己已经学会了迂回思维而高兴。这次,我收获巨大,就像一个小分队昼夜疾进,摸到敌军的后方,攻克了一座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