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东湖珠江招待所。
包尚田住在靠南的一间房里。
次日,两个人陪着他,朝省委大楼走去。他俩走的不是平日常走的路,而是按设定的路线去走。一个站段接着一个站段,每段都设有暗哨。包尚田是搞公安出道的,全都看在心里。故作惊人。按他的案例是上不了这个档次的。这大概是做给人看的,生怕此案不严重。
省委纪检书记办公室。
王一凡书记见他进来,很客气地让他坐。
他开门见山问道:“请你来说说罗岗村试点的事。”
包尚田便一五一十如实地说了实情。
王一凡听了,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违反以粮为纲,包产到人。”包尚田如实地说。
“那你是明知故犯了?”
“这不在搞试点吗?”
他微微一笑问道:“那么试点的主意是你出的。”
包尚田点点头。
“省委刘仲夫书记知道吗?”
“他不知道。”
“刘书记有没有同意?”
“他不知道。”
“刘书记有没有批准。”
“他真的不知道。”
“还有呢?”他又问。
“后来有一回谈及罗岗村的边防情况时,我顺带说了一句,易天乐引进技术办了一个鸡场。”包尚田想了想说。
“刘书记有没有说话?”
“没有。”
他听了望了望对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就清楚了嘛!”
包尚田依然小心翼翼地望着瞪着揣摩着,这太使人揪心了。
王一凡这才慢慢地呷了一口茶,说道:“刘书记在北京说试点是他同意搞的,把问题都揽了过来。”
“没有,真的没有。”包尚田惊愕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房子里顿然沉静了下来,只听见窗外的鸟声。
王一凡若有所思,平心静气地说:“本来事情看来可以解决了,办个鸡场试点可以嘛!可是却招来了另一种意见,说是违背计划经济以粮为纲,搞包产到人,是路线问题。这就麻烦了。两种意见纠缠在一起。刘书记就给留了下来。你说烦不烦呢!”
包尚田听得急了问道:“现在刘书记处境怎样?”
“不清楚,等候好了!”
“哦!都是我出的祸。”
“就这样了,你先回招待所休息等候。”王一凡说,“记住,不要外出,哪儿也不要去,明白吗?”
包尚田点点头。他记得来时穿路行走的神秘。这氛围同王一凡的态度完全两样。而且来人都是陌生的脸孔。
当晚,包尚田合不上眼,脑子里翻云滚浪。他没想到问题发展到如此复杂,都惊动到上头了。唉,事情竟敏感到惊人的颤震。他感到难过,对不起刘书记。他为的是保护下面,保护这么个小小的试点呀!
想着想着,眼前慢慢地浮现出两幅油画。一幅荡漾出瞎折腾的勾心斗角,一幅洋溢着求富裕的同舟共济。典型的超抽象派艺术。画面呈现流动飘然的怪诞感。他冷静地看着,渐渐地手脚都发冷了,寒气迫人。当他定睛凝望时,又觉着一切都凝固着了,人是人,鬼是鬼。他感到一阵温暖,手脚又慢慢地温热了。他经历了温冷的两度世界,明白了这温度的由来和发展。两度世界,两度人生、两度命运,一切都是在两度中活着。他得学会忍受和宽容,冷静而又热情地活下去。他感谢省委刘书记,他是忍受和宽容的智者。他想着想着,禁不住滴下了泪水。
包尚田在招待所里住了一个星期。
事情还未完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