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美丽的东湖旁边矗立着省委大楼。
省委书记在办公室里约见包尚田。
“情况又有了变化,你下面的真实情况怎样?”省委书记问。上面又要开展一次路线教育运动,时间三个月。运动一来边防线上又变得紧张波动了。
“逃港仍然制止不住。”包尚田县委书记心中有数地说。
最近,下面发生一宗罕有的流血事件。一个外省的逃港者冲击检查关口,民兵阻止,他即时把两个民兵打死,还伤了两个路人。凶手当场被捉住。经审讯嫌犯直认不讳。为了严正法纪省里批准就地枪决。这一枪震动极大,把逃港潮一下子压住了。才一个月逃港风又渐渐地吹了起来,未见有减弱的迹象。人们心里清楚,这是杀人逃港犯,没杀人用不着惊怕。其实,暴力只能阻吓,但未能制止。这点包尚田是慢慢明白了。
“你打算怎样?”
“我看暴力收效不大,教育也只能缓冲一下,还是得考虑放宽点政策,缓和矛盾。”包尚田小心谨慎地说。
“放宽边防政策这得请示中央,是件大事。”省委书记清楚他的想法,不止一次提过。
“我看还得如实反映上去好。”
省委书记沉思着,这是一个使人头疼的难题。几十年了由下到上又由上到下,都没有解决过。其实,这是个世界难题,有分隔就有逃亡。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历来如此。
“这回你还得把生产搞上去,把逃港压下来。”省委书记还是这一句话。一上一下把整个边防工作都点透了。难呀。逃港人走了减产,减产后逃港者更多,恶性循环。不过包尚田经历多了,也只能见难而上。他点点头便告辞了。
县委书记办公室。
果然,下面送上来的报表,显示逃港又开始来潮了。枪毙一个人根本无济于事。暴力无望。
包尚田早已疏理过,逃港有微微下降的是“四清”那一年。原因嘛!当年增产每亩一百斤,“四清”村民出了气。肚子饱怨气消,逃跑的人暂停了。过年又回复原状,逃的还是逃,逃过去的就寄钱回来。这一切都太为难包书记了。当这个边防县书记不易呀!难道天有绝人之路么?
边防书记的职责就是制止逃港,难也难,不难也不难,在其位必须谋其政。包尚田书记日夜头疼都是逃港这两个字。
易天乐无官一身轻,把全部心思又放在寻求村民富裕上。所谓富裕也就是过河松动点儿是了。担心的是走漏了风声,麻烦便来了。在对岸经营资本主义该是什么罪?不过村人心齐,绝对保密,应该说是万无一失。自己房子哪有自己放火烧!
他依然有点放心不下。傍晚,便骑着架“克加劳”自行车往县城跑。到了包尚田书记门前的荔枝园便停了下来。
平房的窗口透出灯光。
包书记没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乘凉。他在房间里忙着查对报表,看看这外逃的变化景况。
见易天乐进来,他起身招呼说:“来,坐下坐下。”好像预知他要来到一样。
“没事。”易天乐说,“这回不再烦你了。”他还念念不忘那份结婚申请证明的事。
“好,你不烦我,我却要烦你。”
他心一惊。老实地坐了下来。
“你同肖超和不是检查了一遍边防线吗?情况怎样?”包书记问。
“呀,是这样的。”他放心了,便又眉飞色舞地描画一番,“情况依旧,沙坟累累。看来逃港要起风了。我们民兵的职责只能加强外围路卡的检查劝阻。”
“你们村呢?”
“这,你可放心,平平静静,安心生产。”他眯着眼睛说。
“真的?”
“真的,确实如此。”他答道。
“那你说说,有什么绝招!”
“绝招?”他迟疑了一下。他知道凡事都瞒不过包书记,也绝不应该瞒他。
他把悄悄地经营对岸小罗岗村的阴谋说了出来。“逃过去的收心收性,在小罗岗村有田耕有工做;留在村里的心有寄托,人也欢畅。反正条条小路通钱柜,发财靠大家。只不过心跳不停。我只对你包书记一个人说,村里都发过誓要保密。”
包尚田听了,笑道:“那你泄密了呀!”
“包书记,我想在对岸搞点资本主义不犯法吧!资本主义加点儿资本主义还是资本主义呀!”
包尚田明白小伙子的心情,交底兼摸底。这小子聪明,所做出轨的事情都标新立异,复杂离奇的。这回的“村中村”又是个创造。不过效果是好的。要是把小罗岗村搬回来,那也不失为个解困的样式。比如办个鸡场。然而,饲料疫苗孵化器等等都得进口,那比上天还难。然而这确实给人启发,打开新的思路。因此,他想鼓励保护这个年轻人。
“犯法嘛,还说不定。但违规了。”包尚田说,“我想个办法,同意办这个试点,明白吗?”
“明白,明白。”他连声说。感激至深。
“不过,只你我两个人知道,心照不宣。试点嘛,失败成功各一半,你可以放心地去试验,会成功的。你知道现在你干什么吗?”
“知道,用我村的话说是地道经营,打新式地道战。”
包尚田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是个试点,你得经营好。”他喜欢上这个小伙子,应放心让他去闯。
“你放心!”他兴奋得满脸通红,立正敬个军礼。
“你高兴?”包尚田故意逗他。
“我如虎添翼啦!”说完一阵风似的溜了。
你信命吗?命苦命甜由自己。
易天乐不顾疲倦地走着。
路灯昏黄,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边防区就这个死寂气味。他放开双手,轻快地踏着车子,风一样地飞驰过去。仿佛一个人拥有着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