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失笑,看着我道:“有什么好笑的?人生四大乐事中,洞房花烛夜当列在首位。他这样,也是正常的。”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声道:“等我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也会这样。”
我脸上绯红,朝他轻轻一唾,默默低下头。水清抬手摩挲着我的脸颊,轻叹一声,道:“还得再熬一个月,才能得偿所愿呀。”
我一怔,缓缓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他回望着我,目光柔和,轻声道:“后宫妃嫔的事情,再缓一个月,就能理清了。等到了七夕,我亲自到西宁王府,迎你进宫,与你洞房花烛,长相厮守。”说着,伸手揽住我,将我紧紧抱住,在我耳边道:“此生,定不负卿。”声音清越平静,却带着丝丝坚定,让人为之心折。
我“啊”了一声,斜靠在他肩上,心中柔情一片,夹杂着丝丝欢喜和甜蜜,种种心绪,难以尽诉,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宁。
此生,能得他真心相待,与他相伴,复有何求?更有何憾?
永定十年,六月中旬,帝罢燕贵妃封号,降为贵人,并下旨废黜两位行为偏颇的妃嫔,将其打入冷宫,大肆整顿后宫。
同年,七月初一,帝下诏,曰:“西宁王四女,德性贤淑,行为端谨,召为一品女官,加封为雪瑶夫人。”
旨意一下,京城便为之沸腾。众人惊讶不已,议论纷纷。
若是对那女子有心,何不,何不直接封为妃嫔,收进后宫呢?
若是无心,如何,如何竟要亲自下旨,如此重视,开前所未有之例?
外面热闹异常,西宁王府却清净如昔,不为所动。我与娉婷一起,依旧伴在西宁王妃身侧,如常度日。时间静静流转,进宫的时日渐渐近了。我带上秀芳,到北静王府探望黛玉,到冯家看望紫鹃,到四合院见晴雯、香菱、青梅她们,与昔日的姐妹依依惜别了一番。
到了初六,按礼制,礼部送了朝服过来。西宁王妃命人在留芳园里大排宴席,招待众人,热闹至夜间方罢。
翌日起来,便是七夕了。黄昏时分,我在听雨楼的厢房里沐完浴,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任府中的巧手丫鬟帮我梳洗打扮。
细绾青丝,淡描眉毛,轻抹脂粉,微点绛唇,一张素淡的脸,在螺黛胭脂的晕染下,慢慢纤秀娟丽起来。秀芳将朝服拿过来,服侍我换上。
刚刚妆扮好,青儿便带着四个丫鬟,款款走了进来。青儿朝我微微屈了屈膝,笑盈盈地道:“王妃在前厅,请四小姐出阁。”
我轻轻颔首,站起身来,搭着秀芳的手,随在青儿身后,出了听雨楼,迈步离开留芳园。一行人逶迤着进了正厅,就见西宁王爷与王妃果然已经到了,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两人亦是一身朝服,极是庄重,面上神情却柔和。娉婷与秦岭侍立在一旁,见我进来,娉婷忙看了过来,眼中满是恋恋不舍。
我提裙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叩谢西宁王夫妇的养育之恩。待行完大礼,娉婷走过来扶我,柔声道:“妹妹,起来罢。”
西宁王妃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我身侧,携着我的手,低声道:“雪雁,进宫后,好好服侍皇上。这条路的确很艰难,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并不孤单。”
我听了,便点了点头,含泪应允了。西宁王妃继续叮嘱了几句,一时霓裳快步而入,口中急急地道:“王爷,王妃,皇上亲自过来了,在二门处相候。”众人听了这话,忙都站起身来,簇拥着我,一同出了正厅。
我垂下眼眸,跟着人群,一步一步地走着。脚却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竟如同置身云端一般。
二门处,那个一身明黄朝服的男子,负手立在御辇前,神态悠闲,缓缓看过来。待行近之后,他朝我款款伸出一只手。我微微抬眸,见他唇边含笑,神情温柔似水,心立刻快跳了几拍。我深吸了口气,静下心来,慢慢将手放至他的掌心,立刻便被他牢牢握住。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侧的西宁王妃,笑得神采飞扬:“姨娘,你的四女儿,朕带走了。”言罢,牵着我的手,带我上了御辇。
宫车轱辘,缓缓前行。锦帘低垂,将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他拥我入怀,轻轻抚着我鬓边的发丝,神情满足,嘴角上扬,笑容灿烂得如同东方才现出的一缕霞光。我柔顺地倚在他肩上,心中柔肠百转,难以平静。
相见之初无故人,比翼连理今成缘。
七年前,我们在街头偶遇。我初见他,正值豆蔻年华。彼时,风清云淡,时光静好。他出现,一袭白衣,风度翩翩,让人目为之眩。但我以为,他不过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罢了。转身后,他犹是他,我犹是我,彼此不再有牵扯,如同船过波心、了无痕迹一般。我们的缘分,只止于擦肩而过。不过,如此而已。到现在才知,原来呀,他竟是要与我相依一生、相守一世之人。从此之后,再也不是独自一人,此心此身,都将归于这个男子,悲喜系于他,荣辱也系于他。
车辇进了朝门,来至内殿时,已到掌灯时分。我已经完全晕了,分不清东西南北,根本顾不上看周围的环境,愣愣地随在他身边,任他牵着我的手,带我进了一间宫殿。待进了屋子,我缓了缓劲,微一打量,见此处窗明几净,铺陈富丽,檀香缭绕,珠宝生辉,龙凤花烛高照,一室的流光溢彩。我怔了片刻,缓缓垂下眼眸,双颊染上淡淡的绯色。
正垂头低眉之际,他举手拍了三下,立时便有几位宫女鱼贯而入。那些女子行礼请安毕,便款款走到我身侧,一起柔声道:“请雪瑶夫人更衣。”
我抬头看时,不由得一愣,为首女子手中捧着一件流云波浪贡绢纹裳,裙摆上点缀着几朵栩栩如生的荷花,绣工精巧,衣服颜色红艳似火,分明,是女子的嫁衣。我微微蹙眉,转头看向水清,神色间透着一丝茫然和不解。
水清看出我的疑惑,拉住我的手,柔声道:“你以女官的身份入宫,我不能给你什么,只能这样委屈你了。只是,女子出嫁,终究该穿嫁衣的。这是我给你安排的寝宫,不会有外人过来。纵然越矩了,也没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荡,垂下眼眸,不由自主地泪盈于睫,想起有宫女在侧,连忙忍住,朝他屈膝福了一福,轻声道:“谢陛下恩典。”
水清淡淡一笑,伸手扶我起身,温柔地道:“去更衣吧。”
我微微颔首,随着那些宫女走到屏风后,换上嫁衣,方才转身出来。水清打量着我,眼中透出一抹惊讶,唇边笑意轻荡,连连点头,轻声赞道:“真好看呀。”说完,立刻摆了摆手,挥退那些宫女。
刹时,室内便静静的,只剩下我们俩人。我慢慢低下头,望着地面,双颊飞红,心中羞涩不已。他见了,畅然大笑,快步走到我身侧,伸手拥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难怪人家都说女子做新娘子的时候最美丽,我的林砚,穿上嫁衣,真的很漂亮,美若天仙呢。”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耳边,轻轻的,暖暖的,激起阵阵神妙的感觉。我身子发软,慢慢闭上眼睛,依偎在他温暖坚实的怀中。
他伸手把玩着我的发丝,唇边含着一抹浅笑,口中缓缓道:“还记得你刚回来那晚,我将你带到悠然居的事情吗?”
我听了,便微微颔首,轻轻应了一声。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真是厉害,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让在一旁的我独自辗转反侧了一整晚,连眼都没合上。”
我心中讶然,蹙起眉头,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其声若叹,带着一丝怅然:“心爱的女子就躺在身边,抬眉得见,触手能及,我又不是圣人,怎么睡得着?”伸手摩挲着我的唇,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轻声道:“真好,现在你终于心甘情愿了,终于属于我了。这一刻,你让我等了好久好久。”
我垂下眼眸,心神一动,两颊不由自主地飘上一抹嫣红。他温柔地看着我,扬眉一笑,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轻柔地将我抱起,移放到床上。抬手处,烟罗轻纱帐幔如雾般落下,将我们两人与世隔绝。
金灯玉盏,蜡影摇曳,檀香袅袅,轻纱曼曼,飘忽迷离。
他爱怜地吻着我的唇,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低喃道:“林砚,我知道,我让你受委屈了。你给我二十年的时间,待天下安定,嗣君长大,我便逊位新君,离开这里,携你归隐。现在,我的心是你的,二十年后,我的人和心,都只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