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幽光在他指尖飞环,一地的鲜血染红了白雪,白晓凌颤抖着双手,一张脸上面如死灰,那身侧的天魔山弟子惊恐的望着他,父亲笑嘻嘻的抱着他说,“这才是我白家的孩子”。
明明被父亲抱着,可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
到底杀过多少人,白晓凌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尽管今年他不过十八,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父亲手里的一把刀,随时随地的要染满鲜血的刀,那种血红滚烫的感觉让他是那般的厌恶。
可他从来没有回绝过父亲的要求,他不想看见那张阴沉的面容,更不想死更多的人,久而久之,他杀人的那双手变得又快又狠,像是呼吸一般平静自然,而父亲的目光也变得那般深邃可怖,令他常常不寒而栗。
他十三岁那年途经鬼族游历,见鬼羽宗一无名弟子被削去双臂逐出山门,鲜血淋漓的在街头乞讨,后又至妖族,见万妖窟三大别门同门相残,直至血流成河,枯骨遍地,却仍不肯罢休……
这天下原不过是刀与剑,原不过是生与死,哪里有人在意蝼蚁的生死?蚂蚁并没有招惹靴子,可还不是被踩死?
不知何时,他换下了自己喜爱的白衣,披上了这件血红色的长袍,他从来不喜欢这鲜艳的色彩,可他不想让那鲜血刺眼的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这漫漫长夜里,似成了修罗的屠宰场,两个登山的少年眼神是那般的空洞平静,可杀意狠绝俱是前所未见,似乎这世间的生生死死终于不能再波动他们的心弦,而那身体里散发而出的血腥气味也越来越浓。
“你说,他们谁能真正走出云山雾海?”古道将手中戒尺端放,缓缓起身望着刘伯。
“不可说,不可说……”刘伯只是摇头,面色有些凝重。
云阶之上,一点水墨晕开斑斓色彩,雪都高高的城墙上那宫装的妇人望着远方湿了眼眶,背后那座白色的宫殿是那般的鲜艳刺眼,仿佛沾染着鲜血的气味。
血色的高山下一对父子形影相吊,夕阳从没有那么晕红,九层齐天阁从没那么冷峻,地上摊开的是谁的血液,那还没闭上的双眼为什么还有这淡淡的怜爱……
李云,白晓凌二人站在云阶下,泪流满面,可一颗心里早已魔障陡升。
紫光起,寒芒现,白晓凌面色狰狞,一声怒吼,仗身杀破迷雾,碎了一身红衣。
李云望着高墙上的人影战战兢兢的退了一步,泪眼朦胧,缓缓闭目,云开雾散。
没有人知道,最后的浓雾里那两个少年究竟看到了什么……
初春微亮,淡淡的血腥气息还飘散在无尽的云雾之中,那一席红衣的男子一剑杀破后落入了山脚,他抬头看向这漫山梨花,嘴角轻轻一笑,不知怎的跪在山脚,伏地叩首,良久起身,飘然远去。
高山茅屋前,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年闭目而立,衣衫破烂。
“师弟,还不见过师尊?”子路一脸笑颜。
李云本想一笑,却觉天地昏暗,竟是再无一丝气力支撑,轰然倒地。
***
清晨的朝阳不过刚刚升过地平线,四散开来的金色光线蔓延在雪族微凉的地面,一身墨黑羽翼的飞鸟从高空掠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它俯瞰地面的漆黑瞳孔里是一片纯净的亮白色,方方正正的城池里像是被利刃极为精巧的切割成了九块,市坊截然分离开来,它的规划是如此的严谨,像是一分一毫都锱铢必较的不愿出错。
飞鸟惬意的落在了雪都中央处那座白色的宫殿顶,将鸟喙嵌入羽翼下,舒舒服服的整理着自己光洁的羽毛,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欢快的叫声……
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它鹤立鸡群般静静的伫立在整座城市的中心俯瞰着雪族大地,宫殿的身后是那座巍峨高绝的千刃山,身前是雪族温婉秀丽的玉田湖,而它,像一个疲倦而慵懒的过客随意的斜躺在了高山上,望着一湖秋水,身旁那九层浮屠塔像是个三岁的孩童般立在身侧。
若站在山脚仰望这座净白色的宫殿,常常令人有目眩神迷之感,不单单是因为它巨大的身躯,而是这座宫殿的整体构造像是将面前的玉田湖半围起来,且因后靠高山,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向后退去,令人称奇之余,不得不赞叹这鬼斧神工的设计。
雪都还在清晨沉睡,商铺林立的街道上很清冷,只有三三两两的店家一面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一面将关闭的门面打开。如果站在城门向内观望,这条商业街自南向北,足足有三百米长,宽约一丈,路的尽头还能望见有一条东西向的街道横亘在城市的中央,零星的落叶铺在白灰色的石面上,被初春的微风吹向了远处。
十数年前那个风雪忽来的夜里,李云便是从这里逃出的雪都……
白衣白甲的骑士匆匆穿过了高墙,那端坐在白马上的玉冠男子不知是哪家王侯的公子。
玉田湖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起身,望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马露出一脸的笑容,那张被岁月洗的有些发青的脸庞上满是褶皱,他静静的收起鱼竿,线端却没有亮银色的鱼钩。
“呯!”
百里之遥外的苍月殿内,一盏茶水在青石板上碎开,一小片白色的瓷片从高堂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了出来,肆无忌惮的落在青衣男子的脚边,他浑身一抖,把脚不觉的向后一收,一颗心惊恐的彭彭乱跳。
“一个天位巅峰的修行者居然没能将一个星位的武者杀死,还把青龙剑也丢了,你还有脸回来?!”一席青衣,面色枯瘦的老头像是动了肝火,就连那消瘦的身子也抖了起来。
那伏在地上的青年男子面沉如水,汗水从额头不住的淌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师叔,三殿下修为精进,对我云剑阁更是恨之入骨,与他相搏之时,他杀机大盛,毫不退却。生死之际,青龙剑本已将他魔功克制,可不知怎的,一只黑色的巨爪遮天蔽日一般从他手背伸出,弟子强行驾驭青龙本就捉襟见肘,那巨爪更有夺人心魄的奇力,竟将青龙生生拉下……”
间尺抖着身子,心知此去无功而返不说,更是将本门青龙剑丢失,大错已铸,却还是尽心竭力的将那夜缘由道尽,希图能得到师叔宽慰。
“够了!”
老者一声厉喝打断了间尺的言论,恼道,“你且在这里跪着吧,等掌门师兄回来自有定夺!”
间尺望着拂袖而去的师叔大步跨出殿门,欲言又止,却也只好低着头,静静的等着师父归来。
东风软软的拂过枝桠,苍月殿外,西不过十步远,是一片鲜红欲滴的芍药,细雨打乱了一地的花瓣,空气中泛着凉凉的香,未至花处,已闻花香。
花丛掩映处,是一清水楼台,玲珑精致的翠微亭内隐隐飘来茶香,圆润的石台上端放着一方斗笠,一件蓑衣。那一袭青衫的男子俊逸非常,面含微笑静静的站在风侧,一双丹凤眼凝望着山下的风景。
“掌门师兄,间尺回来了。”玉清子从苍月殿走出,在这花香处停下,躬身道。
男子只是点了点头,就连面上的微笑也不曾有过一丝改变。
“青龙剑也落入了那桃花子的手中。”玉清子苍老的面容上一抽。
男子眼神里露出一丝疑惑,转而却又笑了笑,像是并不在意。
“我们追了他五年,可他还是活着,现如今已拜入圣贤山庄门下,且领悟了天赋杀技噬魂爪,再想杀他只怕难上加难。”青衣男子缓缓道,笑言中也或有着一丝不甘。
他是孟浩,云剑阁第四十三代掌门,当今六道三剑圣之一,一手凌云剑不知斩落多少邪魔,十五年前,自雨东来阳城复归,雪落天启,桃花开遍,他谨记师父临终遗命,“尽诛天下邪魔,护佑苍生太平”,不曾有一日懈怠。
可至始至终他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云剑阁派出去的弟子竟然死伤殆尽却还是不能将那桃花子杀死,难道真的要他这个掌门出手不成?
“你可寻得蓝白衣后人的消息?”孟浩背对着玉清子,双眼望着断天涯上郁郁葱葱的林木。
玉清子的身子兀的一抖,十多年了,从没有人敢在云剑阁提起那个名叫蓝白衣的人……
“师兄,往事已过,你何必如此记挂于心,当日那情形,就算是你拔剑又能如何?”玉清子一脸的落寞,仿佛又看到了断天涯上腥风血雨中那双双坠崖的男女。
还有那不过五岁的孩子泪眼中无尽的杀意,凄厉惨绝的呼喊……
“至少我的心中不会有愧,他若不死,哪里轮得到我做这什么掌门?”孟浩的目光里闪过丝丝落寞。
哒哒的马蹄声卷起一地的落花,那一袭白甲的玉冠男子到了山下。
玉清子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冗长的叹息,终未发一言。
孟浩站在这亭台处,望着芍药微红,暖风吹开了他俊逸的长袍,那张面如刀削的脸上忽的阴沉了几分。
(我带的学生要中考了,这几天要去陪着照看他们,希望他们考出好成绩,所以本书今天一更后,暂时停更,23日复更,在这里向大家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