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太后那一支倒是皇恩不绝,只可惜与我们隔得太远。哼,他们自视正统,在老夫宦至太尉之前,他们眼中可根本没有我们这一旁支远亲!”慕容嵩眼中全是对慕容家族的懑恨之意。
“可如今,大人不是早已为你这一旁支扬眉吐气了么?倒是他们嫡系子孙中,再没有什么成气候的人了。”甘公公道,“待大人一朝功成,江山在握,他们还不是得跪在大人面前,摇尾乞怜?”
“且莫说得那样长远,且先想想如今轩辕恒与轩辕诺对老夫起了疑心,这可该如何是好?”慕容嵩并没有被甘公公的吹捧冲昏了头脑,只冷冷说道。
“唉,这事可实在不好办!”甘公公也不禁叹道,“皇上如今对你的态度是,‘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大人与西越三皇子私下交往之事,可大可小。接下来便看他们如何出招了。无论怎样,对大人来说都是个生命攸关的考验!”
慕容嵩捋须凝神思索了许久,才道:“他们可曾对你起了疑心?”
甘公公想了一阵,道:“应该是没有。咱家是皇身边最亲近之人,皇上向来与近臣谈话并不太避忌咱家。即使咱家恰好听到了他们的密谈,也是说得过去的。”
“好,但你仍须尤其小心。那轩辕恒比起两位先帝,心眼可是多了好几窍,并非那么容易轻信人!”慕容嵩道。
“咱家自是知他生性多疑。但是,他一旦自信摸清了某人的为人,便会对此人彻底信任,就如他对赵王,始终坚信不疑。咱家也是经过这五年来忠心耿耿的侍候,才得到他的信任与重用……”
“既然他如此信任与重用你……”慕容嵩清俊深沉的双眼紧紧盯着甘公公,脸上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奸笑,“你为何又冒着生死帮老夫成此大事?即使老夫他日事成,你也不过与如今一样,只能做个宫廷总管而已……”
甘公公望着慕容嵩逼问的眼神,终是以尖细的声音笑了出来:“嘿嘿嘿嘿……人是要讲良心和知恩图报的!当初若没有大人,咱们早便饿死街头,而咱们一家十几口也将死得一个不剩了……咱家与大人几十年的生死交情,大人难道还要怀疑?大人这疑心,怕是要比轩辕恒还重!”
“哈哈哈哈!”慕容嵩对着他一阵得意轻笑,“老夫与皇上一样,一旦看清了某人的为人,也是彻底信任!”
一时,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个“嘿嘿嘿”,一个“哈哈哈”地相对笑了起来,带着心领神会与无比奸寑。又因怕被旁人听到,皆尽力压低了声音,因此传到书房之外的声音,便有如鬼哭便让人脊背发凉。
慕容映霜的病情,在床榻上缠缠绵绵了十多日,终是慢慢痊愈了。
此间,轩辕诺没有再偷偷潜入她的寑室,轩辕恒也因忙于国事,夜晚也不再不顾宫人内侍的劝阻过来陪她。
只是每隔几日,他皆会来到他的床榻边,坐下安抚她几句,甚至伸手在她额上试试体温。便是这片刻的温存关照,已让慕容映霜觉得心情大好,病情竟一日比一日减轻了。
只是卧病期间,她倒错过了东昊的另一桩大事。
太熙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无忧长公主轩辕梦儿与震威大将军霍萧寒大婚之喜,整个洛都一片喜气洋洋,她却只能躺在病榻之上,派人送去了贺礼。
礼尚往来之事,她本不擅长,也向来不会主动。
可此次,她却在病中思量了半天,挑选了自己喜爱的一对和田白玉镂雕耳寑送给无忧长公主。
在太上皇与轩辕恒生辰那日初见无忧长公主,她便觉无忧长公主品性纯真,娇俏可人,心中对她也是极有好感。
她觉得,那纯白无暇的白玉耳寑,衬上无忧长公主那容颜与性子,应是极妙的。因此,她便特意遣了人,将自己给无忧长公主的新婚贺礼郑重地送了过去。
直到长公主大婚之后数日,慕容映霜才彻底痊愈。
这日,才在庭苑中舒展了一下筋骨,慢慢跳了几支舞,她便大汗淋漓了。想想自己终是病后体虚,她也不敢再妄动,在应儿与彩儿的劝阻下,回房沐浴换下汗湿衣衫。
服侍她换上干净衣裙之后,两人又帮重新梳挽发髻。
见四下再无旁人,应儿与彩儿忽略放下梳子与发钗,双双安静地跪在了地上。
慕容映霜惊讶地回首道:“你们两人,这是在做什么?”
“娘娘,慕容家要出事了。”应儿跪在地上满脸忧色道。
慕容映霜一惊,又见彩儿急得几要哭出来的样子:“娘娘要想想办法才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容映霜大惑不解,“本宫没有并听到与慕容家有关的任何消息啊!”
应儿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小声道:“娘娘,外面人多耳杂呢!”
见她们神色有异,慕容映霜忽然也担心轻歌与漫舞等人,或会突然推门走进来,不禁沉声道:“你们两个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吧!”
两人重新站了起来,拿起梳子与发钗继续为她梳妆打扮。
“彩儿,你去把房门栓起来。有人来问,便说本宫仍在洗浴。”慕容映霜对彩儿吩咐完,又对应儿道,“你来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儿见彩儿已将房门栓上,忙小声说道:“娘娘你不知道,慕容家这回要出大事了。听太尉大人说,皇上不知为何,突然对慕容家起了疑心,如今正派人私下里四处查找太尉大人与中大夫大人的罪证……娘娘,慕容家这回怕是要倒了!”
“若是慕容家倒了,娘娘也定然会受到牵连,就如那高婕妤……”彩儿在一旁紧张补充道。
慕容映霜内心震惊异常,却仍是保持着神色的镇定:“你们说,皇上为何突然对慕容家起了疑心?”
“奴婢们也不知道,只是听太尉大人派来的人说的。太尉大人这两日为了此事忧愤不已,说自己是一向忠心侍君,怎知到头来却遭君王猜疑呢?”
“你们说的事,为何本宫没有发现一丝端倪?皇上三日前还来过华碧苑,本宫也没有发现他有何异常神色……”慕容映霜满脸疑惑地看着面前两个陪嫁丫鬟。
“太尉大人说,皇上向来深藏不露,又怎会让娘娘看出端倪来?高家倒下之前,皇上对高婕妤不也同样宠幸有加么?”应儿继续说道,“可只一夕间,圣旨一下,高婕妤便成了身犯死罪的阶下囚,以致最终身首异处,香消玉陨!”
慕容映霜看着应儿有些夸张恐怖的神色,知她是有意在警醒自己。
想到轩辕恒在前朝后宫同时扳倒高家前的不动声色,以及动手时的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她也深感应儿所言非假!
若轩辕恒决定对付慕容家,绝不会让她看出异常来。想到此处,她不禁心中暗惊,后脊发凉。
且不说父亲与兄长是否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若然慕容家遭殃,她慕容映霜、她此生至为在意的娘亲,还有她时时挂念的十三岁幼弟慕容华琛,都将会下场悲惨。
尽管,他们都是无辜而善良的人。
可是,东昊一人犯重罪,九族皆株连的刑罚,可从来不管被牵连者是否清白无辜。向来为人君者,想的便都是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人!
“那么,父亲如今有何打算?他又要本宫做些什么?”慕容映霜问道。她尚未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让人毫无头绪。
“太尉大人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只希望娘娘在宫中旁敲侧击,看看皇上是何态度。”应儿小声提示道,“请娘娘谨记,太尉大人与娘娘的忧心,绝对不能让皇上知晓。若然皇上知道暗查慕容家之消息已走漏,说不定会立即出手,将慕容家一举杀灭。”
“到底父亲犯下了何种罪行?”
“如果皇上不再信任一位朝臣,还需要什么理由么?娘娘不要忘了,太尉大人可是手执东昊一半兵权的。自古至今,有哪个皇帝不暗中防着手执兵权之人?在高太师倒台之前,皇上对太尉大人便已相当忌惮了。”此时的应儿,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锋芒毕露,竟完全不似一个普通小丫鬟了。
虽是不明白慕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容映霜却是明白父亲通过应儿与彩儿向她自己转达的意思了:“你们说的,本宫都明白。本宫是慕容家的女儿,自是与慕容家的兴衰命运息息相关。正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往,父亲或许以为本宫的心不在慕容家族身上,但若然家族命运受到威胁,本宫又有什么理由袖手旁观?没有了慕容家,本宫在这皇宫之中,便什么都不是!这个道理,本宫自是极其明白的。只是,太尉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又应该如何应对,本宫真的是毫无头绪!”
“娘娘能明白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便是极好了。”应儿道,“如今形势微妙,太尉大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见一步行一步了。太尉府与宫中华碧苑一条心,自是更能保得慕容一族,避过此番劫难!”
“好,本宫明白,你们便将本宫那番话转告父亲。”慕容映霜吩咐道,“皇上那里,本宫会想办法去探听一番!”
应儿与彩儿为她梳好云髻,理好衣装后,便打开寑室门退了出去。
慕容映霜想起慕容家族的命运,不禁忧心忡忡,寻思着如何见轩辕恒一面,好听听他的口风。
奈何轩辕恒如今政事繁忙,只三日前来到她床榻前问候了几句,如今她身子彻底大好后,他反而没有来过了。
细想这一层,慕容映霜更觉事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