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过去,没有潘九斤的任何动静,石运达等不及了,找蔡守信商量,不如两家合伙闯进万宝堂直接把里面的人全杀了,把东西分了。蔡守信摇头:“那样潘九斤会来报仇,咱们就不用干别的了。咱们的目的是劫他们的货,捉拿潘九斤。”
一天子夜,守在街的柴少武等人,看到几个人赶着马车进了胡同,立马把他们包围。车里的三个人见十支枪围着他们,只得投降。当天晚上,他们把人押到古宝斋。石运达打发人把蔡守信找来,对三个人突击审讯,这才知道潘九斤现在有二百多人了,他们占山为王,每天主要做的事就是挖墓劫财。他们审出了潘九斤的藏身之地,当夜就把潘九斤的三个手下送到官府,催着启明马上去抓人。
启明苦笑道:“本官也想马上把人抓来,可是你们听说了,他们有二百多人,并且有几十支洋枪。我手下只有二十多个当差的,一支洋枪都没有,怎么抓?这件事还得石掌柜出面,向御史大人汇报,让他想办法给弄几百官兵,我们再去抓凶犯。”
石运达去找堂哥,让他派兵捉拿潘九斤。
御史听说得需要三百官兵,摇头说:“运达啊,这个忙我很想帮,但现在的情况是,朝中正在对付袁世凯,这时候我提出派兵去抓潘九斤,是没法开口的啊。你们再去跟启明协调,共同想办法吧。”
石运达回到街上,叫着蔡守信又去找启明。启明为难地说:“在现在的形势下,我们确实不容易找到三百官兵。不过我相信,他潘九斤派出去的人没回去,说不定会亲自来查问。这样吧,我派十名差役加入你们,日夜守着街道,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马抓住。”
三十人的巡逻队在街上守了四五天,终于在一个夜里发现两个可疑的人,把两个人抓住审问,才知道是潘九斤派来的。原来潘九斤见送货的兄弟几天没回来,就派两个人来问。石运达气愤道:“这个潘九斤太狡猾了。”启明分析道:“大家放心就是,他两次派人回来都没有回去,说不定会亲自回来问个究竟,所以,大家再辛苦几天,争取把潘九斤给抓到。”
由于潘九斤两个月都没送货,万宝堂卖掉库底后,不敢再把新瓷与书画按成本价卖了,于是把价格提上去,就没有人去买了。他们的生意越来越萧条,每天都在亏损。冯招财感到有压力了,与那少音商量办法。那少音分析道:“冯爷,潘九斤是不是出事了?他带着帮子兄弟去抢劫富商,挖人祖坟,结仇太多,会不会被人家杀了?如果他出了事,万宝堂可没指望了,这样下去有宅子也得赔上地。”冯招财牙痛般嗍着牙花子,说:“我倒盼着他死在外面,就怕他死不了。”
那少音吃惊道:“冯爷您的意思是?”
冯招财说:“如果他死了,这个店就是我的,到时候我可以把店卖了,可问题是就怕他死不了,我把店卖了他找我要钱。”
又两个月过去,潘九斤还没有影儿,冯招财急得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那少音说:“冯爷,咱们的开支这么大,每天都亏钱,再这么下去怕是把万宝堂卖掉也堵不上窟窿。不如这样,您现在把店转出去,拿着钱跟那两个美人欢乐去。再这么拖下去欠一屁股债,您分文都得不到,可能又沦落到以前那种光景,那么两个美人也会离开您的。”以前的那种窘迫于是就泛现在冯招财的脸上,他说:“这么大的店,一时也找不到买主啊。”
“小的倒存了点儿钱,想帮这个忙,但那点儿钱根本买不起这店。”
冯招财问:“你存了多少钱?”
那少音说:“我总共存了五千两。”
冯招财感到这确实少了些,但想想自己买的就便宜,再拖下去真把店给赔光了,于是痛苦地点头:“少音啊,你跟着我也算是劳苦功高,五千两就五千两吧,卖给你总比卖给别人强,将来我再回到街上还有个奔头。”
两人当天夜里就写了转让文书,那少音把银票拿来交给冯招财,说:“冯掌柜您放心地走就是,店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妥的。”
冯招财带着两个美人匆匆离去。
那少音握着文书,脸上泛出得意的表情。他在万宝堂当了半年孙子,如今终于熬成爷了。第二天,他把以前冯招财雇的打手打发走,把看着不顺眼的人打发了,留下几个可靠的人,自己当了老板。早饭后,那少音找到石运达说:“石掌柜,我把万宝堂转过来了。”
“什么?什么?”石运达吃惊道,“冯招财呢?”
“冯招财实在经营不下去,要把店转让,我考虑到让别人转过去就不容易抓住潘九斤了,于是我就向亲朋好友借钱把店盘下了。”
“那少音你拿我当傻子呢。他冯招财转了店投奔潘九斤,他潘九斤还会回来吗?你应该早汇报此事,把冯招财控制起来。”
“石爷您放心,万宝堂的店是潘九斤出的钱,冯招财把店转出去带美人逃了,他还害怕潘九斤找他呢。现在潘九斤还蒙在鼓里,小的买下这个店就等着他回来,只要他露面,我就把他拿住押到您府上,到时候怎么处置那就是您的事了。”
那少音回去后,站在街上歪着头在盯“万宝堂”的大牌子,想想这牌子太不吉利了,应该换掉。他新起了个名字“聚古斋”,去找人做店牌。牌子做好后还没换,石运达就找上门来了,说:“那少音,听说你想改店名?”
“是的石爷,万宝堂这名字太不吉利了。”
“你把店名改了,潘九斤发现变化,还敢来吗?”
“可是,这店名不吉利啊。”那少音苦着脸说。
“你想起吉利名行啊,把从我这里拿去的钱还回来起什么名都行,老子才不管呢。你不想还钱,在抓不到潘九斤之前就别想换名。”说完甩袖而去。那少音盯着石运达的背影,再回头看看万宝堂的牌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得打发人把新做的牌子抬进了厢房。
冯招财这个恶霸终于走了,万宝堂的生意越来越好。一天,小惠带着柳小妹想去让张刘氏看看,最近她老是半夜惊醒,哇哇大哭,看了郎中抓药没管用,枕下塞了本《金刚经》也没用。荧荧非要跟她一同去。路上,荧荧羞涩地说:“惠姨,现在冯招财走了。”小惠点头说:“是的,走了。他离开琉璃厂这条街干净多了。”
荧荧低下头小声说:“那没人再去砸裱坊了吧?”
小惠愣了愣随后笑了:“噢噢噢,我明白了。”
荧荧羞得脸通红,说:“我,我没别的意思啊。”
小惠笑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们来到张刘氏家,张刘氏看到小惠后马上跪倒在地要磕头。小惠忙把她拉住:“别别别,您老给我下跪是想折我的寿啊。”张刘氏说:“小仙折不了你的寿,女菩萨能活九十九。”
荧荧笑道:“菩萨哪有死的。”
张刘氏严肃地说:“菩萨法身有无数,她是回去迷了路,借得人身观风景,九十九岁归原处。”
荧荧捂着嘴笑了。
张刘氏听说要来看看孩子夜哭,于是洗了手烧上香,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嘴里叨叨,把小惠与荧荧的眼都给晃得晕了。突然,张刘氏打个激灵,开始含糊地唱起来:“这个闺女不该来,大热天里井里埋……”唱完小惠没听懂,问:“大娘,别唱了,直接说怎么了?”张刘氏打个哈欠说:“别乱跑,别乱动,不要轻易把人送;关好门,关好窗,别近老柳不受伤。”
小惠说:“大娘,她夜里老是哭夜,有没有办法?”
张刘氏睁开眼像是很累的样子,说:“小孩哭很正常。”
小惠听到这里哭笑不得,掏出银子来放到桌上。张刘氏拿起银子追过来,逮住小惠的胳膊说:“这银子不能要,拿走,留下她就哭得更厉害了。”小惠见她神叨叨的,于是就把银子收回来。回去的路上,小惠说:“荧荧你相信她真会看病吗?”
“我感到够呛,还是去看郎中吧。”
“唉,传得挺神的,实指望她真能看,没想到是浪费时间。”
来到一宝斋后院,荧荧说:“小惠姨,别忘了裱坊的事。”说完拔腿就跑了。小惠笑着摇摇头,打发人把蔡守信叫到后堂,跟他商量说:“今天荧荧问我现在没有人砸裱坊了吧。”蔡守信问:“什么意思?”小惠笑道:“装傻呢?小惠的意思是冯招财走了,没有人再干涉她跟文铭的事了吧。明白了吧?”
“这孩子。那就再给他们定婚吧。”
“还定什么婚呢,直接给他们办婚事算了。”
“是不是太仓促了?”
“冯招财跑了再定婚,人家怎么说。不如直接让他们结婚,这样外面的人会想到我们之前说退婚是假的,面子上也好看不是?”
“说得也是,那就让婉芝去趟文家,跟他们说说。”
谁想到刘婉芝回来说,文增年说既然上次他说不同意,就算冯招财走了还是不同意。蔡守信听了非常生气:“这倒成了咱们的不是了,好像咱们求他,不同意拉倒。”
“要不要我再回去劝劝他?”
小惠问:“文铭是什么态度?”
刘婉芝说:“文增年对文铭说,如果他同意自己就撞死。”
小惠叹口气说:“那这件事就再等等吧。”
当荧荧听说人家没同意,躲在房里不出来了。小惠把门叫开,见荧荧趴在被子上哭,便说:“荧荧,天下好小伙有的是,既然他们不同意,咱们何必非要求他们呢?”荧荧突然梗起脖子来说:“他必须同意。”
“什么?”小惠吃惊道,“是不是你跟文铭……”
“嗯,他,他……”荧荧又趴在被子上哭起来。
“荧荧你傻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上次他来取活儿,给我送了张他画的画,他……”
“他怎么了?”
“他亲了我一下。”
小惠说:“这算什么,以前我们家养了个小狗,我还亲过它,它也亲过我,那我们还得结婚不成啊。再说,如果他文铭心里有你,他父母挡不住,如果他这么听他父母的,那你嫁过去也受气。放心吧,咱们就当考验他一下吧。”
过了两天,文增年带着礼物来到一宝斋,要求让孩子成婚。蔡守信怒道:“文增年你是小年纪了吗,说成就成说不成就不成,你把我们家闺女当什么,我们嫁不出去了吗?”
文增年哭了:“蔡掌柜,我是想到我们小家小户的配不上你们。再说嫁到我们家是要干活儿的,怕你们家荧荧吃不了这苦。”
小惠说:“哎,你这么说就太小瞧荧荧了,你去打听打听,在一宝斋,虽然她是大小姐,可她每天就像个下人似地忙来忙去,干的活儿不比谁少。那么你说说,之前你嫌荧荧是大小姐不同意,现在又来要求成婚,现在她就不是大小姐了吗?”
文增年抹眼泪道:“他文铭不吃饭啊,三天都没有吃饭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小惠说:“那我们家的闺女也不是医生啊。”
文增年扑通跪倒在地:“以前都是我错了,你们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小惠说:“行啦行啦,起来吧。你以为就你们家文铭不吃饭,我们家荧荧也没吃饭。既然他们两个人这么在乎对方,你认为给他们换个人他们同意吗?”
文增年与蔡守信把结婚的日子定下后,双方都开始准备。小惠把自己存的一千两银子递给荧荧:“荧荧,这些钱你拿着,平时不要动,遇到什么事再拿出来。”荧荧摇头说:“小惠姨我不要,我们自己赚。”小惠说:“这些钱我给你存着,你什么时候用就回来拿。”荧荧凑到小惠跟前扒在她的耳朵前小声说:“小惠姨,我想喊你声娘。”
“什么?什么?”小惠吃惊道。
“行不行啊?”小惠撒娇道。
“行是行,可是你喊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也叫娘。”
“那你喊吧。”
“娘。”荧荧喊完还有些害羞。
“哎!”小惠答应了也有些害羞,把荧荧的头搂过来轻轻地拍拍,“我只大你几岁,让你喊娘,委屈你了。”说着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荧荧吃惊道:“咋哭了,要你不同意,我不喊了。”
小惠扑哧笑了:“臭丫头,我是感动的。”
吉日到了,文家来了花轿。吹吹打打地把荧荧抬走了。蔡守信看着轿子远了,低着头进了睡房抹起眼泪来。小惠跟进来说:“告诉你一件事,前几天荧荧喊我了。”
蔡守信抹抹眼泪说:“喊什么?”
小惠说:“她喊我娘。”
蔡守信吃惊道:“她真喊了?”
小惠说:“是的,喊了,把我感动得掉了泪,如果有机会回到你老家,我一定要到姐姐坟前,跟她说说荧荧的事情,相信她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蔡守信突然把小惠紧紧地抱住。小惠说:“放开放开,喘不上气来。”蔡守信深深地叹口气说:“我相信,有你做小惠的娘,她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