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裱事件过后,柳小惠专门来到文家致谢。她掏出二百两银子的银票放到桌上。文增年还没来得及开口,文铭说:“姨,这点儿忙算什么,您给银子不就见外了吗。再说,平时你们店对我们这么照顾,应该我们感谢您才是。”
文增年说:“臭小子,我想说的话都让你说了。”
小惠叹口气说:“这点儿钱算什么,要真让威尔斯认出是仿品,一宝斋就会倾家荡产,不复存在。”
文铭说:“姨,有句话不知我当说不当说?”
小惠说:“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文铭说:“你们的店一向声誉很好,我吧,认为你们不应该把仿品当真品卖。仿品就是仿品,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买不买是他们的事,如果当真画卖了,事发之后就会影响你们店的声誉,说不定会招来祸事。再者说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会变成真的,总会有被认出来的那天。”
小惠点头说:“唉,我是不主张卖这几张画,可店里的师傅看走了眼,他们急于想出手。说实话,这几张画是在我未嫁到蔡家之前买的,还是我弟玉宽仿的画,最后转卖给当时的万宝堂的。这次,师傅把这几张画拿出来卖了,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文铭说:“这次的惊吓就当个教训,以后注意就行了。相信你们的师傅经过这件事后,以后会更认真地收画,更实在地卖画,因此不会再出问题了。”
回去的路上,小惠想想文铭的话,感到这个小伙子长得英俊,有手艺,有胆识,最重要的是还有正义感。又想到荧荧也不小了,便有意想撮合他们。但随后想到,文铭毕竟只是个装裱师傅,说不定荧荧会嫌他地位低。
由于小惠成功地处理了这么大的事,赵文轩与高志光都对她刮目相看,平时有什么事都找她拿主意。
一天,威尔斯带几个朋友来店里买东西,赵文轩把小惠请出来。原来威尔斯要买几件瓷器带回去。他说:“中国的名字就是以瓷器命名的,是世界之瓷都,我听人家说,如果不带几件瓷器回去,就等于没来中国,还请各位师傅给介绍几件。”
小惠曾听蔡守信说过,年代久远的古瓷本来数量就极少,绝不能流到国外去,于是对高志光说:“高师傅,给威尔斯先生挑几件近代的瓷儿,他是咱们的老主顾了,便宜点儿,就当交个朋友。”
威尔斯说:“有没有年代久的?”
小惠说:“那个都太贵,您如果不是收藏,只是带回去送给朋友,选择近代的足够了。近代的品相好,美观。否则您买个旧瓶子回去,他们又不懂,您还得给他们解释半天鉴别知识,他们还认为您用旧瓶子来糊弄他们,这就是花钱不讨好了。”
威尔斯竖起拇指:“夫人高见。”
高志光把他们领到瓷器陈列室,给他们作了详细介绍:“到了汉代,丝绸之路沟通了中外文化交流,中国逐渐被誉为丝国;中世纪后伴随着中国瓷器的外销,中国又开始以瓷国享誉于世界。大家请看,这几件就是白瓷,但需要说明的是这是近代产品。”
威尔斯点头说:“就像是玉做的,真漂亮。”
最终威尔斯挑了两件白瓷的五龙瓶灯,两件釉里红瓷盘,总共花了一百两银子,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高志光马上去向小惠汇报卖掉了什么。小惠笑道:“你们可不能这样啊,你们都是行家,都是守信的发小,守信把店里的事情托付给你们是放心的。要是大小事都来问我,那哪行啊,你们做主就行了。”
赵文轩说:“小惠,你的眼光与胆识,不比守信差。”
当蔡守信从南方回来后,赵文轩马上向他汇报,在他走之后,小惠处理了一起国际纠纷的事情。蔡守信感到十分吃惊,就算他在店里也不见得就能处理好这事。他见到小惠后,把从南方带来的特产拿出来:“小惠,你真行。”
小惠笑道:“那当初还不要我呢。”
蔡守信说:“又拿这个说事儿。”
小惠说:“把拿回来的特产分给大家尝尝,别尽想着你老婆。”
蔡守信说:“我都发给他们了。”
小惠说:“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小惠跟蔡守信谈到荧荧的婚事,当听说是文增年家的儿子文铭,蔡守信嗍了嗍牙花子说:“小伙子我见过,不错,可他只是个装裱的师傅,荧荧能同意吗?”
小惠说:“虽然文铭是个装裱的小伙子,可我认为他有胆有识,富有正义感,将来肯定是有前途的。再者说了,无论世道怎么变化,有门手艺也不会为难到自己。当然,我们还得让荧荧自己拿主意,不要太干涉她,毕竟这关系到她以后的幸福。”
蔡守信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小惠说:“抽空我跟荧荧谈谈,先听听她的想法。”
接下来,蔡守信把从南方拉来的瓷儿摆在门前促销,顿时吸引来大批的顾客。有很多店家见货好,批回去再卖。蔡守信突然感到应该做瓷器批发,可以薄利多销,于是又写信给认识的窑厂厂主,向他们订了一批货。
冯招财挨了二十大板子,一个多月没敢坐,睡觉都得趴着。最让他心疼的是,威尔斯带着差役来把之前给他的银子全拿走了,威尔斯还对他说了声仿客,他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说他是仿客。因为这件事,平时刘三礼可没少奚落他,常说他用命根子戳马蜂窝,自找难受。冯招财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但心里却记恨上了。心想,将来老子发了迹,就往你刘三礼的嘴里灌屎,我让你这么嘴碎!
刘三礼这段时间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冯招财赶走,必须要把他赶走。自从冯招财来到店里,他净摊上倒霉事了,要不把他弄走,还不知道他会捅多大娄子。一天,刘三礼对冯招财说:“招财啊,你说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多没意思,不如回老家得了。”
“我混成这模样了,怎么回去!”
“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到别家租个门面行吗?”
“刘爷我知道你是赶我,可我没地方去,我不走。”
刘三礼每天给他白眼,每天夹风裹刺,但冯招财脸皮厚,就当没听到。冯招财实在被刘三礼叨叨烦了,想杀掉刘三礼,把他的店夺了,但问题是杀掉他容易,把店变成自己的有点儿难。一天,刘三礼卖了几件古董,赚了不少银子,冯招财最终决定把刘三礼干掉,裹着他的钱远走高飞。晚上,他把刀子压在枕头下,一直等到子时,伸手把刀子拾起来,向刘三礼的房间摸去。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吓得冯招财跑进茅厕里。
厢房里传来刘三礼的叫声:“冯招财,看谁大半夜里敲门。”
冯招财应道:“您歇着,我去看看。”
他来到店里,对着店门问:“谁,这大半夜的?”
外面的人说:“我九斤啊,马上开门。”
冯招财把门打开,发现九斤领着五六个人,每人背着个大袋子,便把他们让进来。冯招财把门闭住,把他们领进客厅,问:“你们背的什么?”
“背的宝贝。”潘九斤说。
“什么宝贝?”冯招财要看。
“一会儿再看,先去弄点儿酒菜让我们兄弟喝点儿。”
这时刘三礼披着件衣裳进来,一看是潘九斤,眼睛立马瞪起来,喊道:“潘九斤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要不我报官了。”潘九斤瞪眼道:“急什么急,不就是借了你俩银子吗,八辈子没见过钱。兄弟,让他看看什么叫钱。”有个兄弟把袋子拉开,里面装满黄澄澄的金子。潘九斤从袋子里摸出个金元宝,扔到刘三礼跟前:“给老子弄点儿酒菜,马上。”刘三礼捡起元宝,用力点头:“招财,马上去弄酒菜。”
由于潘九斤不只背回了金子,还背来很多古玩,竟然有汉代玉片、绿色釉陶,还有很多汉代青铜器,都价值不菲。刘三礼的态度顿时好多了,亲自陪他们喝了几盅。
潘九斤说:“狗日的蔡守信,上次算他命大,没把他给砍了。”
原来潘九斤派出二十个兄弟,让他们去万宝堂找蔡守信报仇。兄弟们问哪家,他说:“很容易找,就街上牌子最大的那家,写着万宝堂。”二十个兄弟便潜伏到街上,白天踩好了点儿,晚上去把人杀了,把钱与宝贝抢了。当潘九斤听说他们只杀了几个娘们儿与孩子,还有两个老头,没见着中年人,便感到有些遗憾。
刘三礼听说万宝堂的案子是潘九斤做的,手里的盅子掉在地上,脸上寒寒地:“你,你你……”冯招财听说是潘九斤派人做的案,瞪眼道:“九斤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潘九斤说:“现在老子有二百多个手下,用得着亲自动手吗?”冯招财把情况说了说,潘九斤吧唧几下嘴说:“娘的,他蔡守信是不是会掐算啊,老子要杀他了他就把店改了。不过也没亏,这次弄了不少银子。”
冯招财说:“记住,他现在的店叫一宝斋,就在万宝堂西侧。”
潘九斤说:“记住了,下次不会弄错了。”
刘三礼说:“九斤啊,吃了饭赶紧走,现在官府还在追查真凶呢,要是查到你就麻烦了。再者你也别老想着找蔡守信报仇了,如果你真报了仇可能会后悔。”冯招财怕刘三礼说漏了,忙说:“这段时间冯爷对我很照顾,可不能亏待了他。”
潘九斤说:“放心吧,刘掌柜够哥们儿。”
原来潘九斤带着几个人当兵后,后来发展到二百个手下,可上级不发军饷,每次打仗都把他们派到前头当炮灰,潘九斤感到这兵当得没意思,带着兄弟占山为王去了。他们每天去劫富人,挖古墓,日子过得非常舒服。这次回来,是想让冯招财再盘个店,用来销售他们挖出来的古玩,并把该店当作京城的落脚点。
潘九斤毕竟还是怕官府抓他,留下很多金银与几袋子古玩,天没亮就走了。冯招财看着那几袋子东西对刘三礼说:“三礼,喊我声冯爷,我让你挑几件东西。”
刘三礼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几个袋子:“冯,冯爷。”
冯招财让刘三礼挑了两件东西,看到刘三礼压抑着惊喜,便说:“三礼,明天跟我去街上问问,谁家盘店。”
刘三礼说:“把原来的聚鑫斋盘回来得了。”
冯招财摇头说:“我在那个店里跌倒的,哪能还去盘那个店。再说了,我就是想盘,他蔡守信也不见得同意。听说他在那里搞瓷器批发,生意非常好。”
早晨,他们顺着大街去打听,问谁家想转让,问到底,只有一家卖湖笔的说要转,但店太小了,只是个夹道堵出来的,这让冯招财很是失望。他们路过万宝堂时,冯招才看到门上挂着转让的字样,便说:“三礼,我感到这店挺合适。”
刘三礼说:“冯爷,这是凶宅。不过,这店肯定便宜。”
冯招财想了想问:“咱们的钱够吗?”
刘三礼说:“你不怕晚上小鬼哭?”
冯招财说:“爷我怕鬼就不会去铲地皮了。”
刘三礼说:“我差点儿忘了,冯爷您以前是挖坟子的。”
冯招财与刘三礼去找石运达,想把这店盘下来。石运达家死了八口人,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因此一蹶不振,每天在家里借酒消愁。当听说冯招财要盘万宝堂,点头说:“报个价让我听听。”
冯招财说:“我只有二百两黄金。”
石运达说:“这个价只是我当初买时的半价,算啦算啦,给你了。”
冯招财让刘三礼写了契约,他们带着黄金来到古宝斋与石运达签了契约,接管了万宝堂。冯招财领着刘三礼来到万宝堂二楼,刘三礼看到房里的血迹都变黑了,感到汗毛都竖起来了,结巴道:“怪,怪冷。”冯招财说:“爷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万宝堂会变成我的。”
刘三礼说:“冯爷,这不是原来的万宝堂。”
冯招财说:“但这确实是万宝堂。”
一天,蔡守信见有群工匠在万宝堂里忙着,以为石运达收拾了准备重新开张,可看到冯招财与刘三礼出来进去,便感到有些奇怪,打发人一问,才知道冯招财盘下此店了。心想,他冯招财哪来这么多钱盘店?当初他曾跟小惠商量想把店盘过来,但小惠认为店里发生过命案,不吉利,就没问。
本来蔡守信以为冯招财盘过店后会对店面重新装修,不叫万宝堂了,极有可能会挂上聚鑫斋的牌子,没想到他们只是重铺了地面,把牌子擦擦,还用万宝堂的店名并且经营古玩。
小惠分析道:“冯招财不可能有这么多钱,那他的钱哪来的?”
蔡守信说:“以前潘五妹的弟弟潘九斤以盗墓为生,挖出来的东西放在聚鑫斋卖。后来潘九斤劫持荧荧失败,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了,不会是他又开始挖墓了吧。”
小惠惊道:“守信你说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冯招财把潘五妹的死说成是咱们害的,潘九斤并不知情,派人前来报复,没想到咱们正好换了店牌,而石运达又恢复了万宝堂,杀错了?如果这样,潘九斤再来报复我们不危险了?”
蔡守信点头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小惠说:“你明天去找启明大人,跟他说这个情况。”
当蔡守信把这个情况向启明汇报后,启明感到冯招财这些钱来路不明确,并表明从今以后派人盯着,如果发现潘九斤回来,立马把他绳之以法。虽然这样,蔡守信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打发柴少武暗里买了几杆洋枪,新招几名武师,让他们日夜守候,以防潘九斤有什么报复行动。
万宝堂开业之际,冯招财与刘三礼发了很多请帖,放了很多鞭炮,但没几个人捧场。开业后,也没几个人光顾。但是大家渐渐地发现,冯招财的店里出现了很多罕见的古玩,价格又卖得便宜,以前的老客户便陆续来到万宝堂淘宝,万宝堂竟又兴隆起来。
在古文化街上,只有对珍贵的古玩吞吐量大的店才会受到尊崇。由于一宝斋经营当代字画与瓷器,在大家的心目中变成普通店了,已经无法与冯招财的万宝堂相提并论了。
冯招财天生就是爱张扬的人,一旦发达了,走路说话都会发生变化。可以说他从来都没有低调过,他的低调就是在困境中发恨,用想象报复别人。发达的冯招财重新衡量了他与蔡守信的实力后,认为蔡守信现在已经没有官方背景,也没有当初的财力,自己可以与一宝斋抗衡了。冯招财见一宝斋批发当代瓷器,于是进了瓷器批发,并且比一宝斋便宜很多。一宝斋不是卖当代画家的字画吗,他从当代画家手里收到画,一分钱不挣就卖。反正一宝斋卖什么他冯招财就卖什么,并且是零利润销售,这样一来,一宝斋受不了了。
蔡守信跟几位师傅商量:“冯招财是以卖古玩赢利的,他的古玩又都是盗墓得来的,一本万利,所以上新瓷与当代书画主要是针对咱们的。这样下去我们店将很难维持。”
赵文轩说:“那我们有什么办法!”
高志光说:“按说潘九斤应该给咱们供货才是,因为柳师傅跟潘五妹才是真正的夫妻,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
蔡守信说:“潘九斤一直潜逃在外,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是晚上,他并不知道潘五妹发生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事情的内幕,不但不会给冯招财供货,说不定会砍他。问题是我们根本联系不上潘九斤,没法让他知道真相。”
小惠摇头说:“就算是跟潘九斤联系上,让他知道了潘五妹的真实情况,咱们也不能与他合作。指望盗墓来维持店里的经营,一旦外部出现问题,就会一落千丈。现在咱们的店虽说不能有大的利润,但也能维持生存,我们再等等看吧。”
由于万宝堂的崛起,冯招财有钱了,正所谓财大气粗,他走起路来就像脖子里插进标杆,说话也开始嗯嗯啊啊,走到哪里都像个大爷。他还重金聘来十多个把式当保镖当打手,成为街上的恶霸,把以前欺负过他的小掌柜都给整得像把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