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阵敲门声,程润明的声音传进来:李雯,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小凤看看我,我摇了下头,默不作声。
门外又说:李雯,你好歹让我解释一下,就算死,也让我死得心服口服啊。
笙歌已散,明月也缺,纵他有万千理由,我也不会再回头。佛说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痴迷,何况我痴迷的,是一个镜花水月的谎言。
既然醒了,就只当作一场梦。
拨通物业公司的电话,我说:麻烦你们,我是702,有个人在我门口捣乱。
不一会,听到门外一阵嘈杂,程润明高声分辨着什么,又叫我的名字。慢慢的,声音小了,直至消失。
便如一场夏日的雷暴,轰隆一阵空响之后,洒下几滴,又倏的走远。
抬头,看小凤正欲张口,我马上摇头。她最熟悉我,如果我决定了不说,再问也是枉然。
良久,她叹了口气:你准备去哪里?
成都。
川境那些高耸的山,霭霭的云,或许可以隔断我在这里的一切。团成一个壳,让我缩在里面,暂避风雨,不用活得如此辛苦。
小凤的老公插口:我在成都有不少朋友,或许,可以帮到你一点什么。
要你多口,她一定去吗?小凤白他一眼。
少年夫妻,一开口,就是打情骂俏事,竟不知道如何好好说话似的。看在眼里,恩爱甜如蜜炼。
男子尴尬一笑:我不是想帮忙么。
没关系,先谢谢你,说不好真要麻烦你。我连忙接口,报以一笑。
你!小凤鼓着眼睛瞪我:你休想走,我拿绳捆着你,天天盯住你,绝不放你走。
我笑起来:傻瓜,你拖着我有什么用,你不要结婚了?
不结了!她赌气。
哎!她后面男子一声惊呼。
笑笑摇头,看来他爱她甚深,一句玩笑,就可以动其心魄。
送走小凤二人,开始清理衣物杂用。早走也好,省得程润明天天来敲门骚扰,他倒耐心十足,每天掐钟掐点,专等我晚饭时候来,害我几天没有准时进餐。几天来,已经不厌其烦。
其实所谓清理,来去不过是那几件,厚的拿不了,薄的带着没用,胡乱塞了几件常穿的进包,拉上拉链,就算完成。想了想,拿起电话给妈打去,我说:妈,这两天,我要去成都了。
父母在不远游,我却是个不孝顺的女儿。
临走还是要看看老妈,再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心中犹自没有定数。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订了成都的车票。
不敢告诉妈妈实情,怕她伤心。只说公司派去成都公干一年。叮嘱了半天,又托小凤多加照顾。心里还是放心的,老妈比我坚强,更比我懂得如何生活。
遗传了她的身材,容貌,甚至脾气,我却把生活弄得一团糟糕。
竟开始羡慕父母。那个年代,不过是媒灼之言,彼此看着顺眼,她和爸爸便领证结成夫妻。不用爱得那么辛苦,一厮守就是几十年,甚至死亡,也不能将感情离断。
以前还曾笑话他们,回头看来,现代的爱情,不过是风刀霜剑里一枝小树,不经风雨,脆弱不堪。
回家拿包时,还是给林少锋打了电话:我今天要去成都,来送我不?
他一惊,却毫不犹豫:几点走,我来。
往事如梦。记忆里,数日前的颜色还没有褪却,我已又站在离别的站台上。
小凤拉着我手,死死的,仿要拽我回去。两眼通红:记得给我打电话发短信,要哪天少了一项,小心我杀去成都找你。
我笑:行,来前给我电话,我帮你买把刀做准备。
她锤我一下,骂:找死。看了眼旁边的林少锋,说:那我先走了,不阻你们告别。
拉住她的手,我点点头:好的,你和小倪也要好好过,别再老是耍小姐脾气了,有空去看看我老妈。
她连连点头,依依不舍离去。
目送小凤夫妻二人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不舍得?要不别走了。林少锋说。从我和小凤谈话里,他大概已听出端倪。
有什么不舍得的?那可是天府之国,我老早就神往,今天终于成行。我言不由衷。
武汉呢,真再没有你可以牵挂的东西了么?
我低头无语,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牵挂如何?不牵挂又如何?
想抱抱你,可以吗?他深深看着我,突然说。
我一笑,主动上前抱住他。鼻翼里,熟悉的古龙水香味淡淡幽幽。一幕幕又在现眼前。老人说,年纪大了,就容易回忆过去。看来我是老了,至少,心是老了,竟想不到有什么将来,只有反复重演的过往。
他在我头顶叹气:此一别,我就连追你的机会都没有了,真舍不得。
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很多事,不敢说清,不敢约定,连希翼,也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于是只有这样,默默的对着,不愿分开。
朦胧里,忽然想,如若真的沧海变桑田,我是否还有勇气再去言爱?
我笑: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我是干凅的塘,你可还水波荡漾呢,所以,相濡以沫的事,永远不成立的。
推开他的怀抱,我撩了下前额的头发,大大伸了个懒腰,对着远处铁轨消失的地方说:不如相忘于江湖。或许更坦荡,更平静吧。
毕竟,能够忘记,能够舍弃,也是一种人生幸福。
他呵呵笑着,把住我肩膀:如果哪天想回来了,一定要和我重温旧梦呀。
呸!我扭头佯吐口水:你就别在这里臭美了,谁和你重温……啊。
呵呵,自然是你了,偌大的武汉,能让我牵肠挂肚的可不多。
下午的阳光慢慢斜出雨棚,照在我俩身上,升起一层淡雾。
他叹气:如此美丽的容颜,却要离我而去了。
贫嘴了你,不见一阵,怎么就学着油腔滑调,不见有半点正经了。和他一起,还是那么开心,一时竟忘却了远走的忧伤,不由面上笑魇如花。
我哪里不正经了?呵呵,你要听什么样的正经话?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行不行?
我轻轻一笑,手指点着他鼻尖: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象你这样只记得酸文腻词的伪书呆子,最是让人信不过了,这些闲话,您老人家还是留着自扫吧。
他哈哈一笑:有没有搞错,我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
复又叹气,很认真的说:我一定等你回来,你不妨考虑一下我。
正待顶他一句,呜的一声,汽笛响了。
顿时惘然,对他说:再见。
二个字,说得我几近虚脱。一心要远走,真要走了,才觉得如此的不舍,如此的艰难。
转身踏上铁梯,强要自己不回头。身后听他说:珍重!
列车慢慢滑动,我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不敢看窗外。窗外,有千丝万绊,一不小心,就要被羁绊住,再脱身不开。
耳边音乐渐起:我总是选错了方向,伤心却又不能忘。放不开魂牵梦系爱的你,无处说凄凉。回首灯火阑珊处,是否还有你。说起来人生的仆仆风尘,不能够留一点回忆,难舍又难分已无可追寻,烟消云散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