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满满一束大红玫瑰,如火如荼开在手中,一点满天星围在裙边,如烧尽的点点飞灰。
我只送你玫瑰,不要介意,意思却是一样,祝你早日康复。
确实,他只送过我一次康乃馨,再以后,不论何时何事,全是玫瑰。为我一句玩笑,或者他的一个承诺。
玫瑰花依然朵朵鲜艳欲滴,以前的日子,却无法重复。
林少锋递过花后,一笑退到床脚,两手抄在前面中规中矩。米灰的阿玛尼西服一尘不染,如同他的眼光一样。
程润明,我们老总;林少锋,我朋友。我两边介绍。
你好之后,再无半点言语。他们两人,怕是心底都明白对方身份。这般尴尬场面,偌大的房间,三人默然对视却寂寂无声。
我打破沉静:林姐好吗?小轩呢?
哦!林少锋如梦乍醒似的:她昨天去长春了,叫我代问候你。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我:她要我带给你的,以前在归元寺求的开光金牌,说要你带在身边,保佑人的。
打开盒盖,一枚刻着蝙蝠图样的金牌泛着淡淡黄光躺着,温润如林芮其人。
谢谢了,真的很贵重,我就不客气了,等她回了我得好好谢谢她。盖上盒子放进抽屉,我不是矫情的人,别人真心送我,我就真心接受,朋友相交,只要心存感激,何必那些虚文繁礼。
程润明挪去一个板凳:来,坐下聊,我给你们去买饮料。
林少锋忙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走,车在门口等着呢,公司还有事。
转头对我说:你好好休养,我以后在来看你。停了下,又吞吐着说:如果,早知道,那天你会出事,我一定赶去关山截住你。忽又笑:知道吗?那晚,我一个人唱歌到4点多钟。
我一怔。
他已和程润明握手告别,背影消失在门角那刹,我才想起,忙喊:再见。
定定的看着玫瑰,逐渐烧成林少锋眼中的炽焰。他成熟了许多,不再是怒马轻衣的冲动青年。除了看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不离不弃,始终未变。
心里是抱歉的,太多的原因,让我不能接受他。
他还喜欢你。程润明在一旁淡淡说。
哈了一声,我反问:是么?那我怎么办?
他哑然一笑,顺势握住我手,紧了紧。
拆掉石膏,犹自恐惧着不敢着地,那份疼痛仿佛还在心里。
别怕,我扶着你。斜倚在程润明肩上,他一脸慎重,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脚。
如履薄冰似的站定,长呼一口气,心想,终于沾着地气了。人顿时塌实起来。长期卧床,头脑有一点轻微的晕感。土地乃万物之源,强大如安泰俄斯,力量一样来自于脚下这片大地,何况渺小的我。
我叹息:一年2次进医院,我也够多灾多难的。出去第一件事就要去归元寺烧香,求菩萨保佑保佑俺。
老妈在床头帮我清理用具,嘴里嘀咕: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保佑你才怪。
我哈哈一笑:我是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不烧香他也知道。这次可能是他一时走神,忘记照顾我了。
佛是明查秋毫的,我这一生不曾做什么恶事,这些波折,或许是命里注定。劫数过后,不定就是一片坦途,艳阳高照。
扶着程润明蹒跚走了几步,感觉还行,于是丢开他的手。他连忙抓住:我看还是算了,医生说还要静养一段时间,少做运动。
他笑道:等你痊愈,请你去灵隐寺烧,据说那里的香很灵验的。
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奇道。
他一扬眉头:天机不可泄露。
故弄玄虚,我还不愿意听了,你只管放在肚子里憋烂憋臭。我白他一眼。
他一笑不语。我的脾气,他已摸透。
这段时间,他和老妈轮换照料我,忙前忙后,惹得不少小护士对我羡慕不已。老妈虽不说,却看出她心底是很满意的。
难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他,或就是我携手夕阳的那个。鸡皮鹤发,仍相濡以沫。
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说:上海公司要我回去叙职,并对这次事件表示嘉奖,我推荐你也去,你才是一号功臣嘛。回来的时候,就带你转一下苏杭。
呵呵,我是俗人一个,只是关心,可有多少奖金拿。我笑言。
说与小凤知道,她一蹙眉头:这么不巧,什么时候走,又什么时候回?
怎么了?我不解。
她脸上飞起一片绯红,扭捏半晌,终于说:年底,我准备结婚,你要是不在场,那我可不依。
大喜,握住她的手良久,连声说:恭喜恭喜。
我是真心的欢喜,竟忘记调笑她。
我的生活晦暗多时,也应该有点喜庆的事了。心里忽然闪过程润明的影子,如果……
摇摇头,在心里一笑,幸福,随缘就好,不可奢求。
撕下最后一页日历,就此告别2005年。
接下来的日子忙得不亦乐乎,住院期间积压了大批文件数据需要处理,又要为程润明回上海叙职准备材料,可谓忙得废寝忘食。看我如此辛苦,程润明心疼地要分一部分给小玲做,我却婉拒了。和他的关系已是满公司皆知,我不想为此而影响正常的工作。
何况,读书时就学过,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是我的要做的,就不须假手他人。
正在伏案疾书,电话铃声响,顺手拿起:你好,眉心公司,找哪位。
小雯,是我。
手一震,笔差点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