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秦国的旧都,大街皆以青石铺地,整洁宽敞。
“来壶凉茶!”匆匆间,一个人影闪进茶社,人影屁股还未在塌上坐定就扯开嗓子冲着正在斟茶的伙计大叫一声。
“来了、来了!”伙计将给手边的客人端上一碟小菜后应声而至,“嘿,这位姑娘想吃些什么?小店有……”
“什么都好,随便上吧!我都快要饿死了!”未等伙计开始介绍,身穿鹅黄衣衫的大眼睛少女便急急打断。
伙计见这小姑娘说话有趣的紧,不觉愣了一下,答了一声“好嘞!”便下去准备饭菜。
“可恶的苏呆子,一脸文弱书生的样子没想到动作还挺快。”少女一手撑着头,嘴里嘟囔个不停,“害我白跑一趟不说,现在还反倒得紧追着你。”
这大眼睛的灵秀少女,正是日前和周子暄在临淄分手去找苏秦的沈芸曦。几天前,她一路狂奔到洛阳,好不容易打听到苏家赶了过去,哪知道自己只是开口说了一个“苏秦”,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一个黑脸大叔从门里推了出去,然后怒气冲冲的从门里扔出一卷竹简。
还好跟着欧阳启天这种高水平盗墓专家混大的她精通各代文字,不然哪知道这苏秦托人送回的家书上写的什么。门外的人正纳闷着那大叔为什么一脸不爽外加一肚子肝火旺盛,那边门里走出两个模样眼熟的少年悄悄把她拉到一旁。
原来那大叔是苏呆子的老爹,而且……那小子什么没学会倒学会的先斩后奏,不顾老爹的强烈反对,偷偷摸摸地往秦国去了,只在路上托人送了一卷家书回去。
“呵呵。”想到这里沈芸曦一脸古怪精灵的笑笑,大眼睛微微眯起,“怪不得觉得他们眼熟,原来是苏秦的两个弟弟。”她又想起那天向自己讲明各中原由的两个小子,“那两个小子……和那家伙的眉毛,眼睛,鼻子都好像,不过……还是没有那家伙好看。”脸上不觉红了一红。
“为何一人在此?”忽然,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
“若是感觉无趣,本公子倒是乐意奉陪?”同碧色的影子一起落下的,还有身后随行的几带剑侍从。
这家伙已经注意沈芸曦好一阵了,见她一人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不断的变化着,一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仿若精灵。他坐在离她不远的一方桌案旁,也学着沈芸曦的模样眯起眼晴,然后仔细打量着她,唇边同时带起一抹轻笑。
连眼皮也懒得抬,沈芸曦换了一只撑着头,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水随便抿了一口,“大白天的是哪里的狗在乱吠啊?”
“你说什么?”后面的几个侍从立刻走到她面前。
“退下!”碧影袖袍一扬,把手下喝退,又摇摇头,带着三分戏谑道:“莫把姑娘吓到了。”
“是,少君。”主人一声吩咐,他们又老老实实地站回身后。
他轻轻一笑,眼中微微透着亮,忽然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姑娘讲话可真是有趣!”
“噗!”听他这么一说,沈芸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喝进口里的茶还没咽下,就在嗓子眼把自己呛住,不偏不斜刚好喷了面前的人一身的茶水,“咳咳咳……”
“姑娘没事吧?”并没有顾及自己被茶水打湿的衣衫,他伸手便向沈芸曦背上拍去。
“你干嘛?”她偏身一躲,没有让那一脸坏相的家伙得逞,心里抱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没有和他计较,若然是平日的沈芸曦早就不客气了!
“饭菜还未用,姑娘何以急着离开?”见她起身,不由顺手一栏。
“姑娘留步。”几个狗腿子见主人如此,自然也不会放过表现的机会。
“姑娘喷了在下一身茶水,难道就想如此一走了之吗?”
沈芸曦看见他眼里的一丝诡笑,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沈芸曦也不是傻子,于是先发制人,反问了一句,“那你想干嘛?难不成还想让我再喷你一回?”
“你说呢?”说罢手指在她脸上轻轻一划。
“喂!”沈芸曦使劲瞪他一眼,临近愤怒边缘,“把你的狗爪子看好点!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认识她的都知道,她这瞪眼的招牌动作,代表她的确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可是,那带着诡诈笑容的年轻公子却丝毫不觉得她在生气,反而觉得她一双大眼睛古怪精灵无比的吸引他。
“不客气?”他看着她,邪气一笑:“我倒想知道姑娘要怎样不客气?”
“滚开、滚开!”沈芸曦耐心即将耗尽,一把将他推开,“没工夫和你在这里磨时间!”
“哼!哪里来的小丫头,竟然敢如此与少君说话?”那几个笔直站在他身后的带剑侍从也瞪着她。
沈芸曦可不是被吓大的,从小到大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了,不过是被几个家伙瞪着,又不会少块肉,她才不怕哩!
“少君?”她满不在乎的扭头一哼,“什么少君不少君的,总之——”特意提高了声线,“我可没时间听你们的这个什么少君讲废话。”
“哼!”其中一人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位,可是秦国严君之子,你——”
“罗嗦!”碧色华服的人一声喝止住侍从。
“严君……”沈芸曦把这两个字喃喃念了两遍。
“哦~原来你是樗里疾的儿子。”她打了个响指,双手环比打量着他连连摇头,“樗里疾这家伙怎么说也是秦国的智囊、司马迁笔下的正面人物,没想到却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大白天的不务正业。”完全是不留情面的严厉批评。
“大胆!竟敢如此不敬直呼我家主人名讳!”几个侍从齐齐怒吼,就差把随身的佩剑给拔出来了。
沈芸曦吐了吐舌头,心想:差点忘了,这可不是一个能随便喊人名字的时代。
樗里疾的儿子……他心中默默重复了一变,眼神竟隐约变得邪魅起来,“你真是胆大啊……连秦国严君都不放在眼里。”但话里,却莫名地暗带着一分笑意。
这家伙……他那暧昧不明说话的语气,沈芸曦又暗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让开!”她觉得继续下去只会没完没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其实,沈芸曦觉得那也算不得什么重要事,不过是帮鬼谷子送个东西给苏秦,只不过她急着办完事后同周子暄汇合,偏偏苏秦又比她预料的快一步离家往秦。她策马追来,只盼着早点交了任务以后闪人,没想到在这里却遇上了个缠人的家伙。
“如果我不让呢?”碧色的衣袖一扬,死死抓住了沈芸曦的手腕。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已经是忍不下去了!今天我就带你老爹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不争气家伙!沈芸曦心里这么一想,另一只手便不自觉地反手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一声响起,茶舍中的人全都惊呆了。他们也都听到了,这位锦衣玉冠的公子是严君樗里疾的独子,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严君独子一记嘹亮的耳光!
“你们都别动!”身后的侍从“唰唰”刚将剑拔出,又又被他一声命令把剑生生收了鞘。
“你敢打我?”抓着少女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
“废话!不然我打的是蟑螂么?”在一屋子都为他捏把汗的时候,沈芸曦却是镇定自若的很。她忽然眨了眨眼,“如果你要认为自己是蟑螂那也可以。”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蟑螂”是什么,但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请你放开她!”他刚要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而且他清楚的感觉到,发出那声音之人的惊讶和压制的很好的几分怒气。
“诶?苏秦!”目光越过面前的人,沈芸曦也有些诧异。“你怎么还没到咸阳?”
“苏秦?”依旧没有放开沈芸曦的手腕,只是侧头看着走到他们身旁的人,心道:要去咸阳吗?那正好……
这少年……莫非是她的心上人?他打量着白衣飘飘的俊秀少年,心头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像是自己喜爱的物件被人抢走一般。
“怎么?想英雄救美?”斜目看他一眼,丝毫不把苏秦放在眼里——贱民而已!
“哼,区区一介布衣,也敢和本公子争?”他的口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自姿态,完全不把苏秦当一回事。
的确,一个是区区平民,一个则是王亲之子,悬殊甚大……甚大啊。
“请你放手!”苏秦反而提高了嗓音加强了气势,眼神坚决容不下半分退让。
“你这是在命令我?”
“公子是如此认为?”
“难道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是命令——你放手!”哪怕是被宫他利用,被李兑耍弄他都试着在不动声色中忍下。可现在,被他强压下的愤怒却在不知不觉间升起。
这世上,谁都有想尽心保护的人,与身份无关,与地位无关,就只是想保护而已……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哇!”话刚说完,却见玉冠公子踉跄着退后两步,捏得少女发疼的右手自然也松了开。
“你记住了,本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少女得意声传来。原来,有人沈芸曦狠狠地使劲地踩了一脚。
她深吸一口气,“苏呆子!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和他讲?对付这种人,不需要这么客气吧?”
“少君!”几个侍从见状急忙抬手扶住。
“有意思!”撇开扶住自己的侍卫,他将袖袍一甩,“那你也记住了!”方才还只是带是诡诈笑容的眼里,此刻却多生出了几分的欲望之火,锦衣玉冠的年轻公子笑得越加邪魅起来,“我叫樗里鸣。”